赵孟頫与僧人月林上人的相遇,是其艺术史中一次充满禅意的精神共鸣。大德十年(1306年)十月初,53岁的赵孟頫前往拜谒中峰明本禅师未遇,却在禅房中与月林上人展开对话。二人谈及苏轼《次韵潜师》一诗——这首赞颂僧人超然心境的作品,瞬间点燃了赵孟頫的创作激情。他当即挥毫,一气呵成写下《苏轼古诗卷》,并将其赠予月林上人“以为禅房清供”。这一过程蕴含的禅意与艺术觉醒,可从多重维度解读。

一、禅意触发“困顿心灵的顿悟”  
      赵孟頫身为宋室宗裔却仕于元朝,内心长期饱受“贰臣”的道德煎熬。苏轼原诗中的“道人胸中水镜清,万象起灭无逃形”“闭门坐穴一禅榻,头上岁月空峥嵘”等句,恰似一面映照其矛盾的镜子:  
      – “水镜”之喻:苏轼以“水镜清”形容僧人澄明无染的心境,而赵孟頫深陷政治漩涡,禅语直指他“心为形役”的苦闷,激发对精神净土的向往。  
      – “求法”之问:诗中“今年偶出为求法,欲与慧剑加砻硎”,暗合赵孟頫拜谒禅师的初衷——他渴望以佛法为“慧剑”,斩断尘世烦忧。  
      与月林上人的对话,成为他借苏轼之口抒己之怀的契机。题跋中“呵呵”一笑的自称“三教弟子”,既是对身份矛盾的消解,亦是对儒释道融合的精神皈依。

二、禅意驱动“艺术化境”  
      董其昌评此卷“全类李北海”,文从简更赞其“瘦劲遒逸,入云麾之彀”,其笔墨的飞动与凝练,正是禅悟在艺术上的具象化。
1. 心手相忘的书写状态:  
      禅宗主张“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赵孟頫未作草稿,提笔直书苏轼长诗,“一气呵成”的节奏恰似禅僧机锋对答的流畅无滞。墨迹中的提按转折,如“云衲新磨山水出”的飘逸,正是“无我”状态下心绪的自然流淌。

2. 书画同源的笔法实践:  
      “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须八法通”,此卷以书法入画意:  
        – “飞白”笔法勾画山石嶙峋(如“千山不惮荒店远”的枯笔飞白)  

是怎样的禅意、触动了赵孟頫的胸襟、使其一气呵成《苏轼古诗卷》?
        – 篆籀笔意塑造古木苍劲(如“猿吟鹤唳本无意”的圆厚线条)  
      可见赵孟頫早已将禅意对自然的观照,转化为笔下的韵律。

3. 从“技法”到“道法”的升华:  
      月林上人“出纸墨索书”的随性之举,暗合禅宗“平常心是道”的哲学。赵孟頫抛却宫廷书写的严谨,以行书自由挥洒,笔势如“两脚欲趁飞猱轻”,在疾徐变化中抵达“技进乎道”的境界。

 三、禅意联结的“时空对话”
      赵孟頫选择苏轼诗篇并非偶然,其中藏匿着跨越时空的精神共振:  
      – 苏轼与僧潜师的渊源:苏轼原诗赠予僧人道潜(参寥子),赞其超脱尘网。赵孟頫借同一文本赠月林上人,既是对苏轼禅趣的致敬,亦将自己嵌入“士僧对话”的传统谱系。  
      – 中峰明本未在场与在场:虽未遇中峰禅师,但月林作为其门人代师论禅。赵孟頫在禅房这一神圣空间创作,使《古诗卷》成为“以艺供佛”的宗教实践,题跋中“禅房清供”四字,点明了艺术即修行的本质。

结语:禅意如月照金盆  
      卷末“乞取摩尼照浊水,共看落月金盆倾”之句,堪称全卷禅眼:摩尼宝珠喻佛法智慧,落月金盆象征澄明境界。当赵孟頫在月林上人面前挥毫时,他并非仅为书写苏轼之诗,而是以笔墨为舟筏,渡向内心的清净之地——这一刻,禅意不再玄虚,它随墨迹渗入纸绢,随诗句刻入时空,成就了艺术与宗教双重意义上的“照浊水”“现金盆”。七百年来,观者仍能从卷中飞动的线条里,触摸到那次冬月初会中,一颗被禅意照亮的灵魂如何跃然纸上。

我是秋水长天

一起学书法

喜欢—请点 “在看”

分享朋友圈也是一种赏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