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世说新语》的第111则小故事
言语篇第64则:金华殿之语(他们是谁)
[导读]一位权势滔天的将军,与一位清谈名士,一起听儒家经典。将军听得心潮澎湃,感叹此心已接近道家至高境界;而名士却轻描淡写的予以否定,认为那不过是儒家老生常谈。
古文原文:
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 处,便觉咫尺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
注释:
刘尹:刘惔。桓宣武:桓温。
入心:打动人心。
玄门:玄妙之门。《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喻指道家最高境界。
至极:达到极点,指最高境界。
金华殿之语:指儒生常谈。西汉成帝时,郑宽中、张禹每天在金华殿讲说《尚书》《论语》。金华殿,殿名,在未央宫中。
译文:
刘惔与桓温一起听讲《礼记》。桓温说:“时常有打动人心的地方,于是感觉距离最高境界已不远了。”刘惔说:“这还没有涉及道家的最高境界,只不过是儒生的常谈而已。”
唐·韩滉《三教图》(儒道释三家,能看出都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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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知识与新知识、未来知识的串联:(他们从哪里来)(他们要到哪里去)
一,前文回顾(与人物相关故事)
1,刘惔,刘尹,汉室后裔,临终前不让杀牛祭神,说“丘之祷久矣”(德行篇“临终拒祀”)
在简文帝那里看到高僧竺法深,问他“道人何以游朱门?”,竺法深说“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言语篇“朱门蓬户”)
和王濛一起去石头城接褚裒,面对褚裒的试探,把问题抛给了王濛“此子能言。”(言语篇“国自有周公”)
2,桓温,为父报仇,娶司马绍女儿,结交名流,与刘惔、殷浩齐名,将军,伐蜀,三次北伐,废帝等等。
父亲桓彝,听到有人讨论竺法深,曰“此公宿有名”,不该议论他。(德行篇“不论人非”)
桓温北征,途经金城,看到从前种的柳树,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言语篇“桓公叹柳”)
和作抚军的司马昱一同上朝,更相让在前,不得已先之,说“伯也执殳(音同书),为王前驱。”(言语篇“简文作抚军时”)
伐蜀途中,看见绝壁天悬,腾波迅急,想到西汉王尊,感叹“既为忠臣,难为孝子。”(言语篇“桓公入陕”)

年轻时两个人齐名,都认识,给我们的印象:一个是有理想、有政治野心、有实权的枭雄,也懂文化《论语》等;一个是喜欢清谈爱玄学的皇族后裔、士族文人。
二,理解三个典故:《礼记》、玄门、金华殿之语
1,《礼记》西汉戴圣所编,传为孔子72弟子及其学生所作,五经之一,东汉郑玄作注。
《礼记》系统记载了周代至秦汉的典章制度与各类礼仪规范,深入阐释了儒家的社会政治理想与伦理观念,集中探讨了天道人伦关系及个人心性修养的准则,体现了儒家思想的核心精髓与价值体系。
一句话:入世的儒家经典。
2,玄门,玄妙之门,出自《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追求的是一种与道合一的、超越普通感官和思维的玄妙境界。可以理解为道家的最高境界。
3,金华殿之语,儒生常谈,就是儒生最基本的常识。据《汉书》记载,汉成帝重视儒学,当时著名学者郑宽中、张禹曾每天在未央宫内的金华殿为皇帝讲解《尚书》、《论语》等儒家经典。因此,“金华殿”最初指代的是汉代宫廷中讲授儒家经典的地方。
唐·孙位《高逸图》(手拿如意王戎,袒胸丰腴的山涛)
三,分析本故事。
和昨天“重其神骏”的故事结构相似。
1,叙事铺垫:“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
两个人物:刘惔、桓温
一个事件:一起听《礼记》
2,桓温的第一层评论:“时有入心 处,便觉咫尺玄门。”
意思是:时常有打动人心的地方,我就感觉距离最高境界已不远了。这说明桓温对儒家经典《礼记》中所讲的道理有所领悟, 触动了内心, 让他感觉距离最高境界(玄门)非常近(咫尺)。
为什么桓温听儒家经典,提到道家玄门?这和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关,战争、朝代更迭让传统儒家文化受到质疑,当时士人的思想自然转向道家。两种不同的文化冲突交融,体现在每个士人身上,就是偏向哪种更多一些。
桓温,积极进取、有实力、有政治理想的人自然以儒家入世的思想为主,但在自然、清谈、玄学为主的当时士人阶层中,是少数派,他想追求儒家和道家玄学的融合、贯通,所以才说听《礼记》有所领悟,感觉到了“咫尺玄门”。
这也是当时士人认为的世俗的、功利的儒家说教的层次。
3,刘惔的第二层评论:“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
刘惔大概的意思是:这还没涉及道家的最高境界(至极),只不过是儒生常谈而已(金华殿之语)。他直接驳斥桓温的说法:认为金华殿之语就是帝王的、世俗的、功利的儒生常谈,是入世的学问;真正的“玄门”(道家/玄学的至高境界)是超越于此的“出世”的精神。两者完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刘惔的反驳提出了一个深刻的见解:桓温感到“入心”,可能只是被儒家的伦理智慧或思辨逻辑所打动,这仍然是“知”的层面。而刘惔所追求的“玄门”,是一种超越知识、与“道”合一的生存状态和生命境界。知识的触动不等于境界的抵达,学习与悟道之间存在本质区别。(到了这里就有点玄了,希望大家能明白)
四、故事总结及给我们的启发
这个小故事好像一幅魏晋时期的文人画,在方寸之间勾勒出时代的思想图景。它通过刘惔与桓温对《礼记》的不同感悟,演绎了魏晋时期“儒家”与“道家”的冲突,不仅显示人物的个性与身份,更深刻地揭示了那个时代对精神纯粹性与至高人生境界的执着追求。
说得通俗一些:商人追求利润(金华殿),艺术家追求美感(玄门);父母追求稳定(金华殿),子女追求自我实现(玄门)……你目前处于哪一边,曾经处于哪一边,将来要处于哪一边?看了这个故事,最直接的收获就是:这个世界有不同维度的存在,尊重存在的合理性,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哪个维度,就不算白读了。
唐·孙位《高逸图》(四人坐在华丽的坐毯之上,神态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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