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

《论语》十二章的最后一章讲的是《诗经》的社会功用,课时够的话,可以勾连学生熟知的《诗经》篇目,按照“兴观群怨”的功用做个梳理整合(如果可以的话,由学生来梳理就更好了)如此一来,既可更具体地了解“兴观群怨”所指,又可以强化对《诗经》的理解。

需要注意的是,孔子提出的”兴观群怨”并非彼此割裂的功能,而是相互关联、互补、交叉的有机整体,所以《诗经》中的经典篇目往往兼具多种功能。下列梳理的内容为保持清晰简洁,故只会分析经典篇目中那个最突出的功用。

兴:感发情志,托物起兴

“兴”:通过自然意象触发情感共鸣与道德启悟,实现“起情-引思-悟理”的审美教育过程。

《秦风·蒹葭》(节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以芦苇、白露起兴,秋苇凝霜、寒露茫茫的萧瑟苍凉之景,烘托了追寻伊人而不得的惆怅。

“伊人”若即若离、可望不可即,使读者于烟水迷茫中,感发于心,生发出那种苦苦追寻却求之不得的怅惘。

怅惘之余,诗歌没有陷入哀痛,而是以“溯洄从之”“溯游从之”的重复动作,含蓄地传答:虽无果但执着、虽艰辛但依旧向往美好的追寻之意。

其教化非直白说教,而是在意境的感召、情感的兴发中启发思考、陶冶性情、涵养人格。

《周南·关雎》(节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雎鸠鸟相传情意专一,它们的“关关”和鸣之声,自然而然地引出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主题。

以水鸟的雌雄和鸣比喻人间男女的求偶,暗示了君子对淑女的倾慕与追求,象征着男女之间真挚、和谐的感情,激发了读者的美好联想与向往。

《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朱熹《诗集传》注:“桃,木名…夭夭,少好貌。灼灼,华之盛也。”又云:“然则桃之有华(花),正婚姻之时也。”

盛开的桃花,兴起对新娘年轻美貌、婚姻应时美好的赞美,感发人对生命繁荣与家庭幸福的向往。

朱熹进一步阐释,“宜其室家”者,乃“和其室家之人”,即有贤德,能善处家庭关系。桃花果实之“有蕡其实”,兴子孙之盛;桃叶之“蓁蓁”,兴家族之荫。

全诗以“兴”引导人追求内在美德与家庭和谐,其教化在“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

“观”:观察社会,考见得失

“观”:反映民情风俗,百姓的生活、情感状态,为政治提供镜鉴。

《周南·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芣苢》以“赋”的手法,描写了农妇们采摘芣苢的整个过程。通过“采、有、掇、捋、袺、襭”六个动词的精准变换,细腻展现了从开始采摘到满载而归的完整劳动细节,让读者“观”到了周代农耕社会“妇功”分工的协作模式及蕴含在其中的劳动之乐。

不仅如此,芣苢(又名车前子)在先秦时被视为助孕草药,采摘行为本身也暗含生殖崇拜,让读者“观”到了周人将劳动与生命信仰结合的民俗心理。

《魏风·十亩之间》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十亩之间》以简练笔触描绘采桑女劳作归家的场景,诗歌以叠词“闲闲”(从容)、“泄泄”(和乐),勾勒出采桑人劳作后的悠然心境

诗中未见阶级压迫或疾苦,反以舒缓语调(句尾“兮”字)展现田园生活的和谐,暗示魏地虽“民贫俗俭”,但劳动者仍保有乐观精神。

《诗经》的社会功用:兴观群怨

这种“田家乐”的场景,可视为统治者德政的间接反映——若民生凋敝,则难有此闲适之态。如苏辙所言:“当其盛时,其人亲被王泽之纯,其心和乐而不流。”

群:促进交流,凝聚共识

“群”:团结社群,交流情感,促进群体认同与文化协同。

《小雅·鹿鸣》(节选)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鹿鸣》常用于诸侯朝聘、贵族宴飨,强化“和而不流”的共同体意识。它描绘了主人宴请宾客的场景,展现了宴饮活动对群体和谐的促进作用,象征礼乐文明之下的社会和谐。

在古代君臣之间等级森严的背景下,宴会以及乐歌能够营造热烈而和谐的氛围,缓解拘谨和紧张,从而“通上下之情”,使君王能够听到群臣的心里话,群臣也能感受到君王的厚意,最终达到“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的目的。

《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无衣》是一首激昂慷慨、同仇敌忾的战歌。它展现了在国家面临外敌时,诗歌如何有效地凝聚民心、鼓舞士气、整合力量,同仇敌忾。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的反复咏唱,强烈地表达了战友之间同甘共苦、无私分享的深厚情谊。它在物质上强调共享共有,在精神上消除了个体间的隔阂与孤独感,将士兵们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鹿鸣》培养了和谐、忠诚的群体关系;《无衣》塑造了团结、互助、勇武的战斗集体。两首诗虽然一雅一风,一和平一战争,一婉和一激昂,但殊途同归,都通过诗歌独特的艺术感染力,成功地发挥了“群”的社会功能。

“怨”:批判现实,泄导人情

“怨”的核心功能:诗歌以委婉方式抒发内心的怨愤、批评时政、表达对现实的不满。

《魏风·硕鼠》(节选)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是一首直白而激烈的怨刺诗。开篇便厉声控诉,将剥削阶级比作肥硕贪婪的老鼠,形象地揭示了他们不劳而获、贪得无厌的本性。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则进一步斥责其忘恩负义,毫无感念之心。这种怨恨源于长期的压迫,是忍无可忍的爆发。

诗人在愤怒之余并未止步于抱怨,而是发出了“逝将去女,适彼乐土”的决绝誓言,既表达了反抗的决心,也暗含了对理想社会的向往。

《王风·黍离》(节选)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黍离》的“怨”则更为含蓄、深沉且充满悲凉。

《毛诗序》认为此诗是周大夫行役至故都镐京,见昔日宗庙宫室“尽为禾黍”,内心伤痛,“彷徨不忍去”而作。

诗中“彼黍离离,彼稷之苗”的繁茂景象,与宗周的覆灭形成强烈反差,这种盛衰对比深深刺痛了诗人,其“怨”源于对往昔的怀念与对现实衰败的无奈。

诗人反复咏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种无人理解的孤独感,使其忧思无处诉说,只能向苍天发问,充满了难以排解的幽怨和悲凉。

这种“怨”不仅是个人的感伤,更承载了对国家命运的巨大忧患,开创了后世“黍离之悲”的文学母题,用以寄托亡国之痛和兴衰之感。杜甫“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与姜夔“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皆同属“黍离之悲”——草木愈盛,愈显都城之墟。

《硕鼠》的“怨”是直接的、反抗的、指向未来的;《黍离》的“怨”是含蓄的、忧伤的、回望过去的。两首诗一“怒”一“哀”,一“直”一“曲”,共同展现了《诗经》抒发怨愤、批评现实的广阔深度和强大艺术感染力。

除了以上篇目,《诗经》中还有一些经典篇目可以拿出来给高中生分析“兴观群怨”。

读《赤壁赋》的时候有想到《陈风·月出》,月色清冷映照怀人之幽情,很好地体现了“兴”。

《郑风·溱洧》体现了“观”的功用,生动记录了两千多年前郑国青年男女在春天的一场热闹聚会,估计会比较招高中生喜欢。

《邶风·静女》以“兴”启情,以“观”见俗,展现了纯真热烈的爱情;《小雅·采薇》以“观”见时势,以“怨”抒悲情,记录了征戍之苦与思乡之痛;《卫风·氓》以“观”识婚俗,以“怨”诉不公,揭示了古代女性在婚姻中的困境与觉醒……

总之,《诗经》既是周代社会的“百科全书”,更是中华文明的情感基因库。其以诗为史、以美载道的智慧,至今仍是文化自信的源头活水。

文字原创|叶琪

图片来源|自制&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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