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沈巍依然正常开启正常野外作业,人员较少,排队较便,获取书画作品相对容易多了。同时,沈巍抽空把头发染成黑色,将之前的黄发荡涤一空,但沈巍口上并没有服软,称本来想染成灰色的头发,只是拗不过网友的威逼,不得不屈从于众议。

借此机会,我们把沈巍在杭州之行时谈及“寒窑”典故的一段内容,解读一下,看看沈巍是如何在谈话中,安插着两个时空,他能打穿这两个平行时空,实现话题的无缝跳跃,但又毫无违和感。

这两个时空,一个是文化时空,一个是他的现实生活,简单而言,就是他的垃圾分类,再通俗一点,就是捡垃圾。他能够在分享他的文化储备的时候,瞬间转轨到捡垃圾所隶属的环保环节,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沈巍在文化上,有一种横向的打通壁垒的联想功能,而在纵向上,他又能洞穿文化与现实的阻断,所以,他的谈吐能够七拐八岔,纵横捭阖,但是“形散神不散”,始终抓住主脉,同时副线又紧相依随,形成他的谈话上天入地、引人入胜的说白趣味。

在杭州时,身边有客问:沈老师,你经常讲那个《寒窑赋》,是不是跟你的人生很相似呢?

的确,沈巍在之前曾多次提到“寒窑”的关联故事。

2025年6月1日,他在露天书院讲道:

——王宝钏这个戏呢,在全中国这个各大剧种啊都有。我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彩楼配》、《大登殿》,《平贵别窑》、《武家坡》、《算军粮》,就是故事情现在各个剧种都一样的。但是其中有这么一则呢,就是王宝钏的母亲看王宝钏。这个呢,全国各大剧组一致承认,没有哪个剧种演的有淮剧好。就是淮剧演这段《探寒窑》,那是绝顶,就是其他剧种演到这一段,我们不演了,就让淮剧去演吧,我演不过他淮剧,对吧?

淮剧这一段,就是王宝钏躲在寒窑里面,那么那个丫鬟就敲门,她这个做个动作,敲门要把头矮下来,表示寒窑,实际真的去寒窑,你就知道寒窑不小,好大的。去过那个西安寒窑的,不是这么小,想象(很小)。它的意思就是说,表示丫鬟到寒窑门口的,低下头敲门。那么还有呢,苏北话在戏里面呢,其实念白是不用苏北话了,他用普通话式的这个苏北话,就是:“小姐开门来。”那么还要考虑到就是为了舞台上展现可能王宝钏还生病嘛,不一定听得见,所以要说两遍:“小姐,夫人来了。”

一敲门,然后王宝钏起来,她动作呢就表示摇摇摆摆的,什么意思啊?得病,还得病重的是吧?“病卧寒窑身受苦,耳闻听人言叫宝钏。”就是听到有人怎么叫宝钏呢?那么接下来就来了,“莫不是西凉”,是不是邻居来了?是不是我爸爸又来了,是不是我那个妹夫又来找我麻烦?他有妹夫要刁难她的。最后,“原来来了高堂母”。这个时候呢,导演跟演员说了,你不能在台上哭的啊,因为有的演员进入角色了嘛,想到自己老妈了是吧,越越唱越哭啊,那不行。导演说你不能哭啊,你这个时候一哭,那台下,他是意思说,你唱了要让台下人哭,你可不能哭。——

7月5日,沈巍谈起他是从什么场合和机缘了解了《探寒窑》这出戏,可以看出,“寒窑”为什么会成为沈巍口中频密的一个文化符号:

——(小时候)有一天啊,我家门口的邻居啊,来敲我家门,从来不打交道的,突然之间敲我家门,他干嘛呢?他说:今天晚上有《探寒窑》,我能不能让我晚上也看一下?

我当时也不知道,心说这《探寒窑》有什么好看呢?我也看了一下。这个故事呢,是讲王宝钏的故事。那么梅兰芳大师说的,全中国演的王宝钏《探寒窑》,谁也演不过淮剧。就这个评价最高的。你看,就说王宝钏(的戏),《大登殿》是河北梆子演的最好。但是这个《探寒窑》呢,就是淮剧演的最好。特别是马秀英一出场,第一句:“病卧寒窑身受苦,耳边有人叫宝钏。”——

这一次在杭州,因时间比较充裕,沈巍详细地述说了“寒窑”背后的中国文化精神:

——关于这一点来说呢,我们中国人对“寒窑”这两个字呢,实际上是有一种寓意的。

因为我们中国人嘛,从《尚书》那个年代开始呢,就提倡一种精神,就是艰苦奋斗的精神。这个艰苦奋斗不是从现在开始的啊。比如说这个《左传》里面,有一句很有名的成语叫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什么意思呢?就是先辈用小的手推车。“筚路”在古书上讲的就是小小的那个推车,我们小时候看到过的,一个独轮的,有这么几个架子,一推,轮子就朝前走了,运东西的。这叫“筚路”。

“蓝缕”呢,你想要劳动了,衣服肯定是破破烂烂吧。什么意思?就是你要获得一个成绩以启山林,把这个山和林开出来,你是穿的(衣服),经过小推车(来劳动)、然后身上衣服都破了的情况下,才能把这个事业做出来的。

这句话也就是说我们要艰苦奋斗,那么在中国来说呢,因为寒窑这两个字呢,跟几个历史人物有关,

一个就是王宝钏,薛平贵,但是薛平贵实际上历史上没有这个人,也没有这个什么王宝钏这个人,对吧?但是在西安呢,的确有一个寒窑。

寒窑说明什么问题呢?寒窑的意思就是说:你在年轻的时候住的很差,但是呢,经过奋斗,你有一番成绩来了。

那么在历史上还有一个住过寒窑的,就是吕蒙正,也就是这个所谓《寒窑赋》的作者,我为什么加个“所谓”两个字呢?因为这篇文章肯定不是吕蒙正写的,肯定不是啊,是网络文学的高手写的哦,因为中国文人的话,他不会写这种心灵鸡汤式的文字,你看我刚才走过去看的那个范仲淹写的那个《岳阳楼记》,里面没有心灵鸡汤的话的(指把过苦日子当做是幸福),对吧。

那么《寒窑赋》跟另外一篇我们网络上最近很火的叫《青云赋》(有一点类似),《青云赋》据说是徐霞客写的,也不是,也不是。因为(《寒窑赋》)如果说是吕蒙正写的话,那么在吕蒙正的文集里面了,早就应该有这篇文章了,这篇文章在吕蒙正文集里面找不到的,是最近刚刚火爆出来的。

那么今天看来呢,应该是个网络文学的产物。——

沈巍观察61:沈巍凭借国学储备,破解流行文《寒窑赋》作者真相

这里暂停一下,我们看一下《寒窑赋》的原文。

《寒窑赋》的作者是不是吕蒙正。其实现在的图书中,也有把《寒窑赋》说成是吕蒙正所写的,但沈巍所说肯定有所本。

我们在中原出版传媒集团、大象出版社2022年7月出版的赵健《走出寒窑登庙堂:状元宰相吕蒙正》一书中的“《破窑赋》辨伪”一节,看看专家学者的论述:

——《破窑赋》所宣扬的安于命运、静待时来运转的观念,曾一度给了处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以很大的心理安慰。其文本通俗易懂,背后故事充满传奇色彩,一度在民间传诵。但是,稍有古代文化常识者即不难看出,这是一篇伪作。理由如下:

第一,创作背景不符。在口口相传中,吕蒙正之所以成为真宗的老师,大概是因为吕蒙正担任过的众多官职中,有一项是“太子太师”,不明就里的人望文生义,就变成了太子的老师。这纯属误会。吕蒙正任太子太师的时间,是在咸平六年(1003)九月,当时吕蒙正因为眩晕的毛病,已经请假四个多月,无法履行宰相职能。在其本人七次上书请求罢职的情况下,真宗不得不同意其罢相,为示对老臣的优待,将吕蒙正的官阶由司空晋升为太子太师。司空与太子太师在宋初都是“本官”,没有具体的岗位职责,只是确定待遇用的。可见,吕蒙正任“太子太师”之际,真宗早已不是太子,太子太师也没有教导太子的责任,吕蒙正此后在开封与洛阳养病,也没有教导太子的可能。

第二,将小说、评书里的演绎当成历史。这方面的漏洞颇多,姑且举一个稍明显的例子。三个版本中,都有相类似的表述: “有挞百僚之杖,有斩鄙吝之剑” “有挞百僚之杖,有斩佞臣之剑” “斩佞臣,□百僚”。这大概是作者受了《杨家将演义》一类通俗小说中“八王爷”具有纠察处置百官特权的启发,也给予了吕蒙正这样的特权。《杨家将演义》中记载太祖临终之际,将皇位传授给太宗,对其子德昭说:

“为君不易,今传位于叔王,以代汝之劳也。今赐汝金简一把,在朝如有不正之臣,得专诛戮。”

但是,千万不要把这当成真实的历史,《杨家将传》《三侠五义》《杨家府演义》和《万花楼》等小说中都提及的“八王爷”其实是一个杜撰出来的人物,宋朝历史上并无其人。在宋朝,从来没有哪位王爷曾经拥有过类似的特权。

第三,用词不古。“雄鸡两翼”“丑貌之妇”“百般妙计”之类的表述,纯属俚语,不可能出自吕蒙正这样饱读诗书的文人笔下。

与其说《破窑赋》的体裁是赋,不如说,它更像是说唱艺人的话本。它的诞生大概在清末,我们目前所能看到的《破窑赋》的最早版本,是国家图书馆藏晚清文元堂刻本。书面版本的《破窑赋》流传极少,民间难得一见。偶见一清末民国的手抄本,将作者误作“李梦正”,这大概是说唱艺人师徒授受之际,凭借唱词记录,或疏于校对,或受到其自身文化水平限制的结果。——

因此,《寒窑赋》的作者不是吕蒙正是可以确认的,但学者认为此赋作者是清末的民间艺人,与沈巍认定是网络作者稍有出入。

下面,我们接着看沈巍解析《寒窑赋》相关背景的即兴谈话:

——但是吕蒙正这个人呢,是有点传奇色彩的。我们有句话:“宰相肚里好撑船”,指的指的就是他,就是天下有这么多宰相,怎么就宰相肚里好撑船呢?那么这个就是个典故了。

就是有一天他上朝,那么他朝前走,边上嘛,很多那些小官也站在边上,这个时候嘛,他听到耳边就有人说了:这小子算老几啊,还做这么大的官。他听到了,继续往前走,当做没听到一样。那别人嘛,在边上肯定不服气了呀,就走过去,意思说:吕丞相,让我告诉你,是谁骂你的,对吧。

就相当于我们现在不是经常有人转发给我吗,沈老师,某某人开播骂你了啊,一样的意思,对吧?但是吕蒙正说:你不要让我知道,你让我知道了,我心里就会记仇了,你干脆不让我知道,我也就忘记了。

那么人家就说:哎呦,这个人真是这个肚量,真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对吧?所以这个宰相肚里好撑船是个特指,特指这个吕蒙正这个人。

吕蒙正还有一个特点,他跟我们这个有一个伟人有点像,他的“几上几下”,他不是说做宰相做了就一直做下去的,一会被罢,一会又做,一会又被罢,一会又做,有点像“三起三落”这样的一种境界的。

那么吕蒙正在老百姓当中的名望比较高,还因为我们的一个戏剧作品起了很大作用,因为你像我外婆没看过书,没读过书,但她为什么知道有“秦香莲”呢,为什么知道薛仁贵呢,她是看戏看的啊。

那么这个戏里面呢,有很有名的一出戏,就叫《彩楼记》,就讲一个小姐也是抛彩球,抛到了吕蒙正,没想到吕蒙正读书人穷,只好住寒窑,也是住在寒窑里面。

现在的寒窑,今天看来呢,你去看看那个王宝钏的寒窑,超乎你想象,好大的、好大的,而且他现在的寒窑的地段,是在西安现在最黄金(地段)的曲江的边上,现在西安最最高端的曲江,当年那个唐明皇住的那个地方,曲江边上,对吧。

我今天上午还跟他们讲一个笑话,他们说我卖字画的事情在讨论,我说:你知道吗,这个陕西有个大画家叫刘文西,100 块人民币上那个头像就他画的。他根据一张照片画的,他最擅长画这个人(领袖)。

他(刘文西)在陕西呢,就是绘画界也是最吃得开的。

【这时一只蚊子飞过来,边上人欲拍,沈巍说:你让它去,一个生命让它去,它也没咬我,你(身边人)手里有佛珠,你可不能手里缠佛珠,心里没佛。(对方展示手里没有佛珠)不管不管,我记得你过去缠过的,】

那么陕西人呢,就是最痴迷他的画,真假……【边上人再次对蚊子动杀心,沈巍被打断话头,对身边人说:哎呀,它欺负只是暂时,我走了,它就不会跟着我,人欺负可不一样,你走到哪(跟到哪),让它去。(另一位边上人直接扑杀了蚊子,沈巍无可奈何)哎呀,何必呢。】

然后就是问这个(画的真假),就是鉴定刘文西的作品,他有两个保姆的,啥事都不做,人家拿画给他,他只要递进去:刘老师,这画是你画的吗?来看看。“哦,是我画的”,签个字,然后把这张纸递出来,就给他钱。

这两个保姆在曲江、这个西安最黄金的地段有别墅的,就靠这个赢了别墅了,对吧?

那么我们再长话短说,说吕蒙正。因为这出戏的原因,所以大家,就是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吕蒙正。确实有一个叫吕蒙正的,对吧?这个人呢,就是用今天的话来说呢,历史的评价,他没有做出特别大的政治业绩,但是就他个人的心胸,、境界来说应该是蛮高的,对吧?

还有一个故事呢,他这个戏里面的描写就不是这样了,就是还描写他很吃醋。怎么吃醋呢?就他有一天啊,下雪天出去了,出门了。出门一回来,“呀,这门口的脚印不是两个人的脚印啊。哎呀,我老婆是不是有外遇啊?”他回去就跟他老婆就吵起来了,摆谱了嘛,穷书生,(老婆)那平时靠我养的,摆起谱来了。啊,那么这这个戏在戏曲里面很有名的,叫《评雪辩踪》。就是辩论这个踪迹,这是谁的?嗯。后来他老婆说:“不就你自己的吗?你自己出去了,你还怀疑别人。”

现在这个情况不会有了,因为世界全球变暖。像这个雪能够,像这个雪能够映出痕迹的了,应该是真的,东北也不会有了。

再顺便讲讲我们人类的这个行为对地球的损害。今年的夏天一直到今天,今天已经是寒露了啊,我们穿的是短袖。这可是历史上罕见的啊,什么概念?颠倒了,全球变暖,什么原因?一个,我们现在的城市的这种发展模式有问题,高楼大厦,热气散不掉。人们的生活方式有问题。

还凸显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对弱势群体没有关心。对吧?有人说沈老师你捡垃圾,有扫地的,我说不对啊,我可不是代替他啊。但是问题是,马路上的这些餐巾纸是谁扔的?马路上吃了棒冰之后,这根棒冰(杆)是谁扔的?这个棒冰棍谁扔的?你知道这个棒冰棍扫起来很麻烦的。你们可能不知道。扫这个棒冰棍呢,比扫一个大东西还讨厌。很难扫。你夏天你就一定要弯腰捡。如果大家(关心环卫工人,就会改变),我并不提倡什么关爱什么什么环卫工人,给他们送钱,我说不要。你只要吃棒冰的时候,把这个棒冰棍,不要往这个地上乱扔,就可以了。

那么今天寒露这个季节,我们穿短袖,再次警醒人们。明年我们可不希望。因为现在热是逐年上升的。——

沈巍一直着围绕着《寒窑赋》的背景纵深,在历史的天空里上下翻飞,但有意思的是,他还捎带着现实的问题。他总是涉笔成趣地将历史文化,拉扯到他的现实主题上来。在上述的谈话中,我们就可以看到与沈巍垃圾分类相关联的人类生存问题。

这包括一是全球变暖,他以当前已经进入寒露但天气仍然酷热,说明地球气候异常。二是垃圾难清。他以棒冰棍为例,从一个兼职捡垃圾的绝无仅有的文化人的角度,提供一个棒冰棍难以清理的细节。三是宽待生命。在他谈话时,还忙里偷闲地阐述了要宽容一只飞来飞去的蚊子,但就是在他有意放蚊一马的瞬间,这只不识趣的蚊子还是被身边的杀手给扑杀了。可以看到,沈巍一边讲述文化,一边还身体力行说明文化,也通过一个小品式的形体动作,来反差地呈现沈巍的与众不同的生命理念。

整个谈话,有历史,有现实,有谈话,更有行动,几乎是一个立体式的文化传输。

从这段谈话来看,核心自然是《寒窑赋》,但是沈巍把话题岔到了画家刘文西,岔到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岔到了天气变暖、垃圾分类难点,以为离题万里,失控散黄了,但是沈巍总是能够把话题拉回到主线上来,可见,他的心中有一根定心针,不管话题跑到十万八千里,他都能够把它们拉回到原点,这种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操纵话题的掌控能力,几乎如同一个杂技演员一样,放飞自我,又能合辙押韵。

这也是沈巍讲学,令他的粉丝乐此不疲、追随不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