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约1062-1077年),北宋理学的重要代表人物,一生隐居洛阳,过着半耕半读的闲适生活,潜心钻研易学与心性之学。
当时,北宋熙宁变法激化党争,新旧势力倾轧。
他拒官不受,居“安乐窝”观物悟道,有诗云“出郭知无事,寻僧有底忙”,正是其超然的真实写照。
这首《推诚吟》,出自邵雍《伊川击壤集》。
这是他“以诚通天”思想的诗意浓缩,在动荡年代,为迷失者指明一条“反求诸己”的精神归途。
同时,也蕴含着对世人迷失本心、背离天道的劝诫,体现了北宋士大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精神担当,以及在动荡时代中寻求内心安宁与天地和谐的价值追求。
这首诗,如古寺寒钟,撞破千年迷障:天道不在玄谈中,而在你我一念之诚。
当身心归诚,逆天改命非虚言,俯仰呼吸皆通天籁。
《推诚吟》
天虽不语人能语,心可欺时天可欺。
天人相去不相远,只在人心人不知。
人心先天天弗违,人身后天奉天时。
身心相去不相远,只在人诚人不推。
解析:
天虽不语人能语,心可欺时天可欺。
天虽然沉默不语,而人却能借言语表达,代天立言;如果人心可以自欺欺人,那么天也就可以被我们欺骗蒙蔽。
此句以“天不语”来反衬“人能语”,凸显在诚实辩论中,人的主体性。“心可欺天”并非指天道可以蒙蔽,而是警示自欺欺人者,其实就是违背离天理。
正如《论语・阳货》所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的哲思,天道不言而万物自成。天以无言的运行昭示规律,而人心的真伪却能扰动自己对天道的感知。
《中庸》也说:“诚者天之道”,人心若失诚,则与天道相隔绝,“欺心即欺天”,终将自损。
邵雍在此点出人心与天道的微妙关联,警示世人莫要以欺心之行挑战天地的公正。
天人相去不相远,只在人心人不知。

天道与人道之间本没有遥远的距离,是内心的真诚与否,决定了与天地的联系,只是世人往往未能察觉。
此句点破“天人合一”并非遥远之境,而是在于心性澄明。
世人向外求道,恰如禅宗“骑驴觅驴”,不识本心即天理。
邵雍以“人心”为枢纽,指出世人外求而忽略内省,由于对本心的忽视,才造成了与天道的隔阂之感。一旦领悟到这点,天人合一便不再是空洞的理论,而是日常生活的体验。
正如《周易》所言“道不远人”,迷途是因“不知”而非路遥。
人心先天天弗违,人身后天奉天时。
从对天与人的关系的认知,延伸到人要如何实现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人心先天所具的本真之性,连天道也不会违背;而人的身体作为后天成形的存在,应当顺应天时的流转。
“先天”指本性纯净,“后天”强调行为顺应规律。
这与《周易・乾卦》“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的智慧一脉相承,强调心性本真与自然规律的和谐统一。
如农夫顺四时耕作,唐太宗顺民治国。
先天的纯真需要守护,后天的行为需要调节,两者缺一不可。
这正是儒家“内圣外王”思想的精妙体现。
身心相去不相远,只在人诚人不推。
身体与心灵之间本没有遥远的距离,关键在于人能否以真诚之心对待,而不是刻意推托,不肯亲身践行。
“诚”是联结身心的纽带。《大学》有云:“意诚而后心正”,心若不诚,则言行相悖,就会身忙而心茫。
邵雍叹“人不推”,直指知行割裂之弊,唯有诚能消弭身心之隙。
《中庸》也强调:“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真诚正是连接身心、贯通天人合一的桥梁。
邵雍这首《推诚吟》,仅以56字凝练“天人感应”的理学精髓,以“诚”为轴,串联“心-身-天”三个层次。
人心一念之诚,可消弭先天与后天、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对立,直抵“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张载《西铭》)的万物一体之境。
全诗逻辑缜密,由天道至人心,再归身心,层层递进。
语言质朴却暗藏机锋,如“人不推”三字,刺中世人“知易行难”之痛,堪称北宋理学诗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