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约公元前1600年至公元前1046年)是中国历史上首个有文字记载的王朝,其宗教体系深刻影响了社会结构和政治运作。商朝人相信宇宙由神灵和祖先主宰,至高神“帝”(或称“上帝”)被视为掌管自然和人类命运的最高力量。

考古发现的殷墟甲骨文显示,商王通过占卜与“帝”及祖先沟通,询问从农业收成到军事行动的各类事务。例如,甲骨文记录了商王武丁(约公元前1250年至公元前1192年)询问是否会有雨或战争是否顺利的实例。

占卜是商朝宗教的核心实践。商王使用龟甲或牛肩胛骨,刻上问题后加热,解读裂纹以获神意。这种仪式不仅限于王室,贵族也参与,但国王作为祭司的角色尤为突出。他被视为人与神之间的桥梁,负责主持祭祀和解读神谕,强化了其统治的合法性。甲骨文显示,占卜内容涵盖日常生活,如疾病、狩猎和祭祀安排,反映了商朝人对神灵的极度依赖。

祭祀是商朝宗教的另一支柱。商朝人相信,祭祀可取悦神灵和祖先,换取庇佑。动物祭祀(如牛、羊、猪)常见,但人牲祭祀也广泛存在。殷墟考古发现的墓葬中,部分王陵包含数十至数百名殉葬者,包括战俘和仆人,显示了人牲的规模。商王认为,祖先在死后拥有神力,能影响人间事务,因此通过祭祀确保祖先的满意,以维护社会稳定和王朝繁荣。

商朝的宗教还具有泛灵论和巫术色彩。自然现象如风、雨、河、山被视为神灵,农民向这些神祈求丰收。巫(或称“巫觋”)在宗教仪式中扮演重要角色,负责与神灵沟通,尽管学术界对商朝巫是否为萨满仍有争议。青铜器上的饕餮纹和龙纹反映了商朝人对神秘力量的崇拜,这些器物多用于祭祀,体现了宗教与艺术的结合。

商朝的宗教体系赋予国王至高无上的权威,但也使其统治高度依赖神意。商末纣王(帝辛)的暴政,如滥用资源和残酷惩罚异己,被周人指责为失德,导致王朝覆灭。

周朝(公元前1046年至公元前256年)取代商朝后,宗教观念发生了显著变化。最重要的创新是“天命”理论的提出。周人认为,统治权由“天”授予,称为“天命”,而“天”是一个抽象的道德力量,而非商朝的至高神“帝”。根据《尚书》等文献,周王宣称商纣王因无德而失去天命,周人因德行而获天命,合法取代商朝。

“天命”理论的核心是统治者的道德责任。周王被称为“天子”,意为天的儿子,需以仁德治理国家。若统治者失德,天会通过自然灾害、战乱或民变撤回其授权。这种观念与商朝的神权统治形成鲜明对比:商王通过祭祀和占卜直接与神沟通,而周王需通过德行证明其合法性。

例如,《尚书·周书》记载,周武王在牧野之战(公元前1046年)前宣称,纣王暴虐,天命已移至周。

商朝灭亡后,中国为何进入无神期?

周朝的宗教实践也发生了变化。商朝的甲骨占卜在周初仍存在,但规模和频率显著减少。考古发现的周原遗址(陕西岐山)出土了约300片刻字甲骨,远少于殷墟的数十万片。周人更倾向于使用蓍草占卜,形成了《易经》的64卦体系,注重哲学思考而非直接神谕。

此外,周朝减少了人牲祭祀。商朝王陵常见数十人殉葬,而周朝墓葬中人牲数量锐减,多以狗、马等动物代替,反映了对生命的尊重。

周朝的礼乐制度取代了商朝的宗教仪式,成为社会秩序的基石。《周礼》记载了五种礼仪,包括祭天、祭祖和祭地,规范了社会各阶层的行为。青铜器的使用也反映了这一变化:商朝青铜器多饰以饕餮纹,象征神秘力量;周朝青铜器则采用抽象纹饰,强调等级和礼制,如列鼎制度根据身份规定鼎的数量。

周朝的祖先崇拜也有所不同。商朝建立了长序列的“先王”,定期祭祀,而周朝的祖先崇拜较为简化,部分祖先被视为与“天”同等。文献显示,周人使用“昭穆”系统排列祖先牌位,以周文王和周武王为中心,减少了对远祖的依赖。

商朝的宗教以神灵为中心,政治决策依赖占卜和祭祀,而周朝将道德和人类行为置于首位。天的概念虽具神性,但更像一种伦理力量,而非需要频繁祭祀的实体。这种转变使神灵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的角色淡化,被一些学者视为“无神期”的特征。

然而,学术界对此存在争议。部分学者认为,周朝并未完全摒弃宗教,而是改变了其形式。例如,周人仍祭天和祖先,礼乐制度本身具有宗教色彩。因此,“无神期”可能更准确地描述为“神权衰退期”,而非完全无神。

周朝的宗教改革并非一蹴而就。早期周王仍沿用部分商朝仪式,如祭祀商祖,显示对前朝的尊重。但随着礼乐制度的推广,宗教逐渐融入政治和伦理体系。例如,周公旦(周武王之弟)辅政期间,编纂《周礼》,规范社会行为,奠定了德治基础。

周朝的宗教转变对社会和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首先,“天命”理论为政治合法性提供了新框架。后世王朝,如秦、汉等,均以“天子”自居,强调德治。叛乱者也常以“天命已失”为由起事,如汉末黄巾起义。

其次,周朝的德治理念为哲学思想的兴起铺平了道路。东周时期(公元前771年至公元前256年)的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孔子(公元前551年至公元前479年)推崇周公,提出“仁”与“礼”,强调道德修养,与周朝的“天命”观念一脉相承。道家老子则主张顺应自然,淡化神灵干预。墨家和法家虽各有侧重,但均关注人类社会而非神灵。

周朝的礼乐制度也塑造了社会结构。分封制下,诸侯依礼治理封地,贵族子弟学习《诗》《书》,普通百姓通过礼仪融入社会秩序。这种以人为本的治理模式,减少了对神灵的依赖,强化了社会凝聚力。

农业技术进步也反映了这一转变。商朝农民祈求神灵保佑丰收,而周朝推广铁器和灌溉技术,生产力提升,减少了对神灵的依赖。考古发现的周原遗址显示,农业工具的改进使粮食产量增加,社会更加稳定。

周朝的宗教改革为中国文化的多元化奠定了基础。东汉时期(公元25年至220年),佛教传入中国,带来因果轮回的观念。道教也在民间兴起,强调修仙与长生。这些新信仰填补了神灵崇拜退潮后的精神空缺,但未恢复商朝的神权模式。儒家在汉武帝“独尊儒术”后成为主流,进一步巩固了人本思想。

周朝的文化成就也影响深远。《诗经》记录了民风民俗,《周礼》规范了社会秩序,《易经》启发了哲学思考。青铜器铭文记载了历史事件,反映了周人的价值观。分封制虽在东周瓦解,但为后世提供了治理模板,如汉初的郡国并行制。

商朝灭亡后,中国进入所谓“无神期”,主要源于周朝对宗教体系的深刻改革。周人以“天命”取代商朝的“帝”,将统治合法性从神灵的直接干预转向道德表现。占卜和人牲祭祀的减少,礼乐制度的推广,使社会秩序从依赖神意转向以人为本。这种转变不仅改变了周朝的社会面貌,也为儒家、道家等哲学思想的兴起奠定了基础。

尽管“无神期”并非完全无神,但神灵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的角色显著弱化,标志着中国文化从神本向人本的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