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山东栖霞,一个地主家族传承了四百年,占地两万多亩,却没人骂他们剥削,反倒被叫“活菩萨”。
这不是反讽,是真事,家族姓牟,从明朝洪武年间立足,传了十几代,庄园还在,人心也留下,牟氏家族,怎么做到的?
从“主簿”到地主
1370年,明太祖刚坐稳江山,山东登州府栖霞都村,迎来一个外乡人,牟敬祖,湖北公安人,获命为“主簿”。
级别不高,但是正经读书人、朝廷命官,他没再走,他留了下来,在这片丘陵与平原交错的土地上,扎下根。
牟敬祖不是个普通人,他知道,做官是浮的,耕田是实的,搬来栖霞不久,他买下第一块地,修了几间瓦房,还雇了长工。
种什么?麦子、棉花、红薯,地里没出息,就换,人穷志不穷,姓牟的人一代比一代会种田,也一代比一代重读书。
栖霞当时不富,村庄靠天吃饭,遇上旱年就得逃荒,但牟家没走,他们不只是地主,是种地的地主。
田多,人在;活多,饭有,不剥削,不欠账。长工冬天有柴火,夏天能喝凉水,日子虽苦,但不绝望,百姓记得这个姓氏。牟家,在栖霞扎下根。
时间一晃到了明末清初。牟家的子孙考秀才、考举人,有的去了县里做幕僚,有的回乡打理家产。
土地逐渐扩张,从百亩到千亩,不是抢,是买。村里缺钱时,牟家出银子收地,还让原主留下种,每年照样分红。
没有流血,没有驱赶,也没有族斗,账本明白,田契清楚,旧地变大户,乡亲们反倒松口气。
这个阶段的牟家,最大特征是“低调”,不修祠堂,不夸张排场,有人说这家人“有钱不张扬,有权不压人”。
不是谦虚,是战略,明末动荡,强龙易折,栖霞靠海,倭寇也闹,牟家修墙筑仓,白天种地,晚上练家丁,不为出风头,只求活下去。
康熙初年,牟家开始显山露水。
牟国珑与“忠来”祖宅的奠基
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牟国珑中了进士,家族第一次走进京城。
从栖霞到北京,三千里风尘仆仆,牟家不是官宦出身,国珑的成功,是地方士绅数十年读书积淀的结果,他被授职福建泉州府,没多久辞官回乡。
为官时间短,为什么辞?没人明说,史料上说“因病归”,但也有推测,是因水土不服,也可能是性格所致。更可能的是,牟国珑清楚家族根基在本地,离乡太远,难保家业。
他回乡之后,没再谋官,却开始做一件大事修祖宅。
1723年,牟氏庄园开始动工,位置选在栖霞城北,背山面水,占地一百多亩,名叫“东忠来”,这是庄园最早的部分。“忠来”二字,取义“忠诚为本,子孙自来”,不讲究气派,讲的是规矩。
庄园不是一天建成的,前后花了近百年,分六个部分扩建而成:东忠来、西忠来、宝善堂、日新堂、北书房、南书房。
全封闭式结构,高墙封院,大门紧闭,里外世界分割清晰,主人在堂屋接人,长工在东院居住,账房设在西屋,米仓粮仓一应俱全。
院墙内有规矩,牟家的家规有四条硬性规定:
- 三年一换账房,防止侵吞;
- 五年查一次总账,账目公开;
- 家主不可干预管家事务,账房有一票否决权;
- 祭祖日后查账,账目不过关,家主免职。
这些规矩,不是纸上谈兵,族谱中留下多条处罚记录,有当家因“账目含糊”被亲族合议罢免,牟家制度,不靠信任,靠制度,人情没用,账本说话。
牟墨林,就是在这套体系中崛起的代表人物,他生于清嘉庆年间,是牟国珑之后第四代人,据记载,他十年间买下数个村的田产,从一千亩扩张到一万亩以上。
买地不靠暴力,靠银子,他和村里族老谈,先付头款,再让原主做佃农,三年内不加租,五年后看收成定契。
牟墨林信账,他自己制定的制度比朝廷还严。
谁侵占,谁私账,一查到底,他甚至请下任掌家人在祠堂“立誓”,誓言若贪占分毫,子孙绝后,此举虽带迷信色彩,却极具震慑力。
至道光年间,牟家庄园基本成型,土地逾两万亩,佃户上千人,年收谷物上百万斤,但牟家从不自称“大地主”。

他们用一个词形容自己:“管田人”。不抢地,不提租,不逼债,甚至在灾年减租、免租、送粮,不是出于慈善,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是土地真正的根。
这个庄园,从不是暴富的象征,而是一种秩序的体现,一种靠规矩、靠制度、靠文化,维系下来的秩序。
不靠祖产靠规矩
清朝末年,山东政局动荡,登州兵备使频繁更替,地方盗贼滋生,可栖霞的牟氏庄园,却没出过大乱。根源在哪?不是靠家丁护院,而是靠规矩在撑。
整个庄园分六大院落,占地两万多平方米,粮仓、马厩、学塾、账房分布清晰,庄园每日开门关门有时辰,厨下三更起灶,院里鼓响则动,上下有秩,无人敢逾矩。
账房是重地,管账的不姓牟,是聘来的外姓人,三年一换,从不延任。
每年清明前,牟家召开“祭后查账”,祠堂点香之后,全家长幼跪列,账房上堂,读明细,晒账目。哪个田块今年收多少,租佃交几成,仓里余几斗,字字有据。
有一年,账房在祠堂读账时,发现西院粮仓进出量不符,连夜封仓,次日查出是库丁私下倒卖了十余斗谷子。
结果当天革职,遣返原籍,一文不发,账房立规矩,牟家主事人不插手,就这样,几百年没有腐烂账。
牟家对子弟要求极严,男丁年满七岁入私塾,十岁熟四书,十二岁读经义,十四岁出外历练。
富不过三代?牟家偏不信,每代选出掌家人时,都要经历“阅人三年”。先当账房帮手,再管粮仓、再做分户主,最后才能管总账,一步一试,不能跳级。
外人进牟家,有三件事必看:账房、私塾、马棚。
账房看制度,私塾看传承,马棚看人心,马棚是为长工准备的,冬天有热水,夏天有凉茶,马草厚、垫草干净,管事不敢打骂,打一次赔一个月工钱。
牟家不以财压人,更不封闭,庄园门外,修有“义渡桥”“施粥坊”“惠济井”。哪年灾荒重了,牟家开仓放粮;哪户丧事办不起,牟家出棺出纸,不是一次,是常年如此。
“宝善堂”,就是牟家慈善的象征,每年腊月初八到二十五,施粥不间断。
不分户籍、不问姓氏,只要寒衣单薄,都可入内喝粥,粮食、木柴、棉布,全由庄园支出,不设登记、不做留名。就是一个信念:人不能冻死饿死在庄园门口。
这种做法,看似“慈善”,实则是稳固关系,牟家不靠官府,也不依外援,他们的地,就是命根,他们的账,就是命门。他们清楚:人走心在,庄园才在。
“活菩萨”的口碑如何炼成
牟家传到民国初年,庄园地契已遍布栖霞、海阳、福山等地,占地两万余亩,佃户千余户。大地主?是,但没人骂,反而,村民口中只有一句话:“牟家是活菩萨。”
这不是空话,灾年不租,荒年送种,每年开春,牟家发粟种发犁耙,长工先用、不够的佃农也发,每亩还配布一块、鞋一双。
有记录的账目就写明:1895年春荒,庄园出粟六千斗,布三千匹,发至18村。
教育方面,牟家不办学堂,但出资请教书先生办私塾,佃农子弟能免费入学,还送笔墨书本。
哪家孩子考上秀才、童生,牟家给“奖米”“奖墨”,以鼓励求学,有人说,牟家的账最严,但人最软。
更让人信服的是:丧事帮扶从不间断。
村民家中有人亡故,若无力办丧,庄园主动送棺、送绸、送纸,甚至出力帮抬。牟家祖训写明:“不与人为敌,不坐视人苦。”不是装,是长年累月这么做。
有人统计过,牟家每年“非生产性支出”占总收入约10%。
这笔账,一般地主不会做。但牟家做了,做了几代人,也因此,在日后动荡年代,牟家庄园没有遭哄抢,庄园虽大,门未闭,墙未倒,人心未散。
牟家的名声,传得很远,海阳、蓬莱、黄县都知道,牟家有粮、有书、有信。不是财主,是靠规矩和人心撑起来的“地方中心”。
他们不做土豪,也不做慈善家,他们知道:地是死的,人是活的。账清,家就稳;人顺,田就长。
栖霞人说,牟家不是地主,是“长房”,整个北乡,把牟家当亲戚一样看。
活菩萨三个字,不是宣传,是百姓口口相传,是几代人用粮食、布匹、学费、丧葬,一点一点“施”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