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胶皮靰鞡
进入八月中旬,立秋之后的东北天气格外舒爽。趁着早晨清凉,我收拾阳台杂物,在角落偶然翻出一双胶皮靰鞡。
凝视着这件旧物,我怔怔地出了神。五十多年前关于胶皮靰鞡的点点滴滴,霎时如电影画面般一帧帧浮现眼前……
说起胶皮靰鞡,在东北——尤其是农村长大的50后、60后再熟悉不过。它虽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棉鞋,却承载着一代人的温暖记忆。在远比现在寒冷的旧日冬天,大人和孩子就靠着它,熬过了一个又一个严冬。
胶皮靰鞡样子朴素,只分男式和女式。男鞋鞋帮外层是黑色帆布,内衬缝着厚毡;女鞋则用黑色大绒面缝制,虽不花哨,却格外保暖耐用。鞋底全用结实的黑胶制成,耐磨实在,底上压出“人”字花纹,防滑效果好,走在冰面或车辙路上,一点儿不担心滑倒。鞋帮向上包裹,与鞋底严丝合缝,即便开春冰雪消融,雪水也渗不进去。
我还清楚记得,每到秋天,父亲就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去不远的东北甸子割靰鞡草——它也是“东北四宝”(人参、鹿茸、貂皮、靰鞡草)之一。回家晒干后,冬天拿棒槌捶成草絮,蓬松柔软又富有弹性,垫进胶皮靰鞡里,吸汗防臭,让脚始终干爽,保暖效果特别好。我们兄弟几个从小到大,没一个生冻疮的。
后来甸子开荒改种水稻,很难采到靰鞡草了,母亲就想出办法:用玉米叶编成鞋垫,再把鹅毛鸭毛装进方布包,穿时对角一塞,整个脚就被绒毛包裹起来。虽不如靰鞡草暖和,也不失为御寒的好法子。
数九寒天的东北,滴水成冰,气温动辄零下三十多度。可再冷的天也冻不住小孩贪玩的心。我们穿着胶皮靰鞡在雪地里撒欢:打冰猴、堆雪人、打雪仗,去南泡子滑冰车,到西大沟“打滑出溜”,再怎么疯跑,脚都不觉得冷。就算雪灌进鞋弄湿了,回家把靰鞡草取出,晚上放在火墙或锅台边烘烤,第二天照样穿出去疯。
还记得1981年冬天,我刚参加工作,跟着老局长和几个新同事去四道河做裁弯曲直测量。那一年雪格外大,我们在无人行走的河道定线测量,胶皮靰鞡里灌满了雪,鞋底鞋帮全都湿透。晚上借宿老乡家,三个人把鞋塞进尚有余温的灶坑里烘。第二天主妇早起做饭,没掏灰就直接添柴,等我们醒来,鞋早已烧成了灰。测量任务紧急,老局长只好派人花十块钱给我们每人买了双新鞋。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当时还偷着乐了好久。
后来调进省城,我再也没穿过胶皮靰鞡。但爱人一直给上中学的儿子买这种鞋穿,一次买两双,汗湿了就放暖气上烘干,第二天还能穿干爽的。虽然鞋样已改成军用棉鞋的款式,颜色也从黑变成迷彩,但同学中几乎没人穿。儿子从小懂事,不直接说鞋不好看,而是悄悄对爱人说:“同学笑我,说我穿的鞋和收废品的老奶奶一个样。”爱人却认真地说:“有出息的人不靠穿戴。鞋舒服就行,人才是关键。当年毛主席穿布鞋去重庆谈判,气场照样压过蒋介石。”
多年过去,眼前的胶皮靰鞡早已成了老物件。如今生活好了,制造水平也高了,皮毛一体、雪地靴等各式保暖鞋摆满商场,胶皮靰鞡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可它却默默见证着东北曾经的严寒,也见证着东北人的坚韧和乐观。我会一直保留这双胶皮靰鞡,因为它在我心里,依然是那段岁月中最温暖、最值得珍藏的记忆。它永远提醒着我,不忘家乡,不忘父母,不忘童年。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田志坤,男,60岁,吉林榆树市人,擅长公文写作,喜爱读散文、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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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歌文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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