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去打工

张金华||广东

20世纪90年代中期,中国大地处处涌动着改革的浪潮,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市场经济改革不断深化,住房制度从国家统包统配逐步转向市场供给,街头巷尾的房产中介多了起来;“下海”不再是新鲜词,机关干部、知识分子放下“铁饭碗”,带着闯劲奔向商场;城里塔吊林立,新的厂房、写字楼、居民楼拔地而起,连空气里都飘着“敢拼就能成”的活力,那是一个处处藏着机遇、人人透着干劲的年代。

1994年的暑假,蝉鸣比往年更显聒噪,尚在读高中的我,看着父母为家庭操劳,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想着能为这个拮据的家“搭把手”。恰好,同村一位伙伴要去上海浦东打工,我便主动提出同行,有幸跟着他踏上了打工的旅程。那次经历,不仅让我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更靠自己的双手赚到了一笔可观的学费和生活费,至今想起来仍格外珍贵。

我的这位同村伙伴年长我两岁,因家庭原因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早早跟着家乡的包工头外出务工,他是村里最早出去“闯码头”的年轻人。他为人勤快,脑子也灵活,彼时正赶上国家推进房地产行业快速发展的机遇期,城市里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他从最基础的“搬砖”学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着最辛苦的活儿:拌砂浆、拎瓦桶、拉斗车、扎钢筋,每一样基础小工的技能都练得熟练。工地上的生活简单又艰苦,住的是拥挤的大工棚,吃的是寡淡的大锅饭,但好在能领到不少加班费,收入还算可观。那些年,他不仅在工地上学会了瓦匠手艺,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还靠打工挣了不少钱,不仅解决了家里的不少难题,也让家人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

常年奔波在各大城市的建筑工地,他的身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黝黑的皮肤是日晒雨淋的见证,粗糙的手茧是常年劳作的勋章,精干的身材透着一股子踏实劲儿。一眼望去,就能看出他早已是建筑工地上的“老江湖”,熟悉工地上的每一道工序、每一个规则。

实践出真知,勤劳助成长。这些年,他不仅熟练掌握了建筑工地上的各种技能,还坚持每年往家里寄钱寄物,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和挣钱主力。对比他的担当,我却还在靠着父母的资助读书,“手心向上”向家里索取生活费,心里满是惭愧。

那次他回老家办理身份证,我鼓起勇气跟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正好暑假到了,能不能带我出去找些活干?我想自己挣点学费,减轻家里的负担。”

他爽快地答应了:“巧了,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你跟我一起走就行!到建筑工地干上两个月,学费肯定能挣出来。现在工地上正缺’小工’,一天能给四十块钱,还管吃管住,待遇挺实在的。”

一拍即合。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我简单收拾了行李,告别了父母,第一次独自踏上了前往上海的旅程。

那年我十七岁,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外出打工,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繁华。大上海的街头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热闹得让人眼花缭乱,心里满是羡慕与向往;马路上的汽车一辆接一辆,比我们镇上赶集时的人还多;高楼大厦一栋挨着一栋,直插云霄;街上的人穿着时髦的衣服,脚步匆匆,连空气里都透着“快节奏”的气息。可这份繁华终究像一层隔着的玻璃,我只是个漂泊在外的打工人,始终有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现在回想起来,竟还带着一丝年少闯荡的“悲壮”。

到了工地,我才真正明白打工人的辛苦。每天早上五点多,闹钟还没响,工棚外就传来了工头的吆喝声:“起床了!六点上工!”我揉着眼睛爬起来,随便洗把脸,就跟着大家往工地跑。我的活是“小工”,主要跟着大工师傅打下手:师傅要砌墙,我就提前把砖搬到跟前,码得整整齐齐;师傅要抹墙,我就赶紧拌好砂浆,用桶拎过去;有时候还要扛沙袋、抬泥浆,要爬五层楼,一趟下来,肩膀又酸又疼,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炎炎的夏日,工地上的太阳特别毒辣,虽然我干的是内装粉刷的小工,不用在露天暴晒,但毛坯房里密不透风,像个大蒸笼,没一会儿就浑身是汗。中午吃饭只有半小时,大家端着饭盒,蹲在工地的角落里,吃着白菜炒肉、萝卜汤,这饭刚吃完,那边工头的吆喝声又来了:“上工了!”下午的活儿更累,有时候赶工期,要干到晚上十点多,回到工棚时,我累得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在工地上,我最羡慕的就是“大工”师傅和技术员。大工师傅一天能挣几百块,他们拿着瓦刀,手腕轻轻一动,砖就砌得横平竖直;技术员更厉害,拿着图纸,指点着哪里要留窗户,哪里要装水管,不用干体力活,工资还高。

我问工友:“为啥他们能挣那么多?”他说:“人家有手艺啊!大工师傅干了十几年,手艺是练出来的;技术员读过大学,懂图纸,会测算,咱没这个本事。”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我只有一身蛮力,干着粗活还不熟练,工地上愿意收我,全靠同村伙伴的面子。

但我没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每天晚上收工后,再累我都会从行李中拿出书本,坐在工棚的路灯下看一会儿:背几个单词,做几道题,哪怕只看几页书,心里也觉得踏实。每次工友们看到了,笑着说:“都累成这样了,还看书啊?”我告诉他们:“我不想一辈子干体力活,只有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有选择的余地。”

那时我最大的心愿特别简单:早日挣够学费,然后赶紧回家读书去,还要帮着父母干些农活,分担他们的辛劳。

散文||那年暑假去打工

风吹雨打知生活,苦尽甘来懂人生。转眼间,我在工地上干了四十天,发工资那天,我拿着两千多块钱,手都在抖——那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挣到这么多钱。我小心翼翼地把钱分成两份:一份留着当学费,一份留着给父母。

临回家的前一天,我特意抽时间跑到杨浦大桥上转了一圈——之前听工友说,那是上海最气派的桥。我坐公交车到了大桥下,沿着台阶往上走,站在桥面上,黄浦江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凉。江面上,大小船只来来往往,货轮的汽笛声远远传来;不远处的东方明珠塔高耸入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江对岸的浦东,高楼林立,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我忽然觉得,这四十天的辛苦都值了——我不仅挣到了学费,还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更明白了“努力就有收获”的道理。我在大桥中央的钢索边坐下,请人帮我拍了张照片。照片里,我头发被风吹得有些零乱,但眼神里满是年少的憧憬和踌躇——我眺望着东方明珠,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在这样的大城市里,靠自己的本事立足。

现在,每次看到那张照片,我都会想起那个难忘的暑假,想起上海工地上的汗水,想起工友们的鼓励,想起自己曾经的誓言。那趟打工之旅,不仅让我赚到了第一笔“辛苦钱”,更让我懂得了生活的不易,明白了读书的意义——它不是逃避劳动的借口,而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选择,能更体面地生活,能更好地为家人分担。

这些年来,那份打工的记忆一直未曾忘却,就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陪着我走过了后来的风风雨雨,也让我始终记得: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了自己从哪里来,不能忘了靠双手奋斗的初心。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张金华,安徽无为人,现于广东惠州工作,文学、书法爱好者,勤学善思,如故园老牛,虔诚耕耘,偶有诸类作品发表,多散见于报刊杂志等纸电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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