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还在揉眼睛,葵花梗子早把绿胳膊肘支向东天。叶片搓着晨雾打金粉,露珠子坠在叶尖上,活似给青竿子挂了串琉璃算盘。

正午最是热闹。金灿灿的大脸庞儿追着日头转,招得二十里外的蜜蜂都来查黄历。蜂针扎进格纹花盘里,倒像在念什么梵文经,蜜没采着,先让花粉扑了个金粉面。

蝈蝈偏选这时候试弦子。趴在葵叶阴面拨弄前翅,琴声惊飞了叶背面的瓢虫,露出蚜虫啃剩的半幅星宿图。蚂蚁顺着茎秆的沟回往上爬,半道碰见蜗牛运水队,两厢礼让间,竟在葵花盘边沿搁出个微型茶马古道。

野地里的老葵杆最解风情。籽盘叫麻雀啄成筛眼,倒擎着枯黑的蜂窝头做旗。北风过时,空腔子里呜呜作响,老农说那是替霜降打前哨的胡笳声。

散文:葵盘书

三伏天剁瓜腌菜的婶子们,顺手掰个葵盘当晒匾。瓜子仁在青石板上跳方格,日头越毒,蹦得越欢实。檐下串门的白发阿婆眯眼瞅着:’活脱是把日头掰碎了存着过冬呢。’

雨前的葵田最是低眉顺眼。叶片垂成十八罗汉,茎杆弯出玉如意,满园金盘子齐刷刷朝南叩首。雨点子砸在葵盘上,迸出的水雾里竟游着七年前的虹影,叫路过的山雀衔去补了窝顶。

中秋夜砍葵杆,刀口总要带三分醉意。斜削的茬口渗着琥珀浆,蘸着月光尝,竟有三分新麦甜。断杆横在谷堆旁,倒像是给圆月支了柄银汤匙——漫漫长夜里,星星最晓得那些葵籽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