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如你 生命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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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涔秋鉴:揽奇境山河,醉七景秋韵》(上篇·一至四章)
作者||李建宁题
双节相逢,暂别尘嚣。循着晋北秋风的邀引,我步入管涔山脉深处,赴一场与秋的私密约会。十月的风拂过莽莽林海,往日青翠峰峦,恍若被自然巨擘点化——枫泼朱砂,桦染金箔,山杨摇碎银,松柏守苍青;连崖畔野菊也攒着浅黄、淡紫的笑靥,将秋日磅礴的绚烂与细腻的温情,肆意泼洒在层峦叠嶂间。
此行,以秋光为引,山水作伴。自管涔秘境至散落山间的奇景群落,揽尽:万年冰洞的幽玄奇幻,石门悬棺的时空悬谜,悬空古村的崖壁烟火,马仑草原的金翠无垠,芦芽滴翠的遗世青葱,汾源灵沼的澄澈孕化,天池锦鳞的碧空倒影。步履所及,皆浸润于斑斓秋色;滋味所尝,尽包裹着山野淳情——目之所及,万象秋光流转,令人目眩神驰,沉醉不知归路。
诗曰:
秋染层峦引客行,风携凉意叩冰城。
暂辞枫火斑斓色,一探幽渊万载清。
一、冰宫玉殿:秋阳映雪入寒渊
再入管涔秘境,首站便直指世界奇观万年冰洞。这处隐于群山间的奇景,早已因“三百万年不化”的传说闻名遐迩,可待真正走近,才发觉“冰宫玉殿”四字,更能道尽它藏在凛冽之下的绝美——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却处处是自然馈赠的晶莹与壮阔。
车抵景区,刚踏下车,便被秋色环抱。穿行于通往洞口的林径,两侧秋叶愈燃愈烈,似要将整片山野点燃——道旁枫香泼洒着浓艳的朱红,如倾泻的胭脂坛;火炬树高举炽焰般的枝叶,远望如跃动的火把;就连不起眼的山荆子,也缀满玛瑙似的小红果,藏于泛黄的叶隙间,闪烁点点碎红。
行至半途,林木渐疏,风中的暖意悄然褪去。冰洞口豁然眼前,森然寒气破风而来,与沿途的秋阳煦暖形成强烈反差,连空气里的秋韵,也仿佛被冻结了几分。踏向洞口的石阶沁着冰凉,旁侧灌木丛染着秋黄,叶缘晕开淡红,与洞口凝结的霜华交相辉映,恰是“冰火两重天”的奇观——须知不远处,仅隔二百米,便有煤层自燃形成的“千年火山”,冰火遥峙,正是这天地造化最独特的注脚。
洞口如巨兽之口,吞吐着亘古不散的寒息。岩壁覆着薄冰壳,其上冰花细密,在秋阳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刚近洞口,便忍不住一个寒噤,裹紧外套时,鼻尖已沁上白霜,每一次呼吸都呵出淡淡白雾。
钻入洞口的刹那,恍若跌入时空裂隙,从热烈的秋日骤然坠入凛冽的冰河世纪。洞内幽蓝的微光,将剔透的冰层映衬得愈发晶莹,此刻再看这满洞冰景,更觉“冰宫玉殿”的称呼毫不夸张:没有喧嚣的色彩,却以纯粹的白与深邃的蓝,勾勒出不输仙境的模样。水汽凝成细小的冰粒,悄然落在发梢、睫毛,瞬间化作薄霜,衣角也沾染了化不开的寒意。沿冰梯下行,每一步都需凝神——梯面覆着薄冰,虽有防滑垫,刺骨的凉意仍穿透鞋底,直抵脚心。耳畔间或传来冰粒坠落的清响,细碎而空灵。
伸手轻触洞壁,刺骨寒意瞬间攫住指尖,缩回时已沾了一层薄冰。抬头回望洞口,洞外秋阳的微光与摇曳的红叶清晰可见。那抹炽烈的红,与洞内纯粹的白、深邃的蓝,形成了极致的碰撞——洞外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盛景,落叶翩跹,草木含香;洞内却是凝固了三百余万载的严冬,冰清玉洁,寒气彻骨,更蕴藏着“负地热现象”的未解之谜:愈往深处,冰层愈厚,其制冷之谜至今悬而未决。
循冰梯向更深处探寻,视野渐阔,洞中奇观愈发摄人心魄:最宽处直径逾二十米,可容数人驻足;最窄处仅容侧身,需扶冰壁缓行。四壁皆冰,恍入水晶仙宫:冰柱自穹顶垂悬,如天然雕琢的水晶灯盏,细如笔,粗如椽,顶端悬着欲滴的冰珠,表面天然冰纹纵横,刻满岁月沧桑;冰帘垂挂崖壁,薄透如蝉翼,灯光穿透冰隙,折射七彩流虹,微风拂过,冰帘轻颤,似有仙绡飘拂;冰瀑尤为壮观,自高处“奔流”而下却在半空凝滞,冰棱如刀劈斧削,棱角分明,下方冰潭中碎冰闪烁,在灯光映照下,宛如撒落一地星钻;最精妙莫过于岩壁角落的冰花,或如星罗棋布,或似雪花舒展,或若牡丹盛放,玲珑剔透,令人屏息。
这冷与热交织、色彩与纯粹碰撞的天地奇观,令人心潮久久难平,仿佛一瞬之间,便历经了人间两重截然不同的季节。
诗曰:
冰魄凝幽万载寒,秋枫燃火映霜天。
转身更向云崖去,欲解悬棺秘语传。
二、石门悬棺:秋谷藏棺诉幽情
循着诗中意趣,甫离万年冰洞,周身寒气未散,车已驶入石门悬棺之境。沿山径蜿蜒,倏忽进入悬棺深藏的幽谷。一股清寂之气迎面而来,与洞外喧腾的秋色判若云泥——两侧危峰耸峙,峭壁如削,林木以苍翠松柏为屏,间或点染几树红枫、金桦,恍若在墨绿画布上泼洒的丹青。秋阳穿透叶隙,筛下斑驳光影,随风摇曳,似满地跳动的碎金。
谷中万籁俱寂,唯闻足下溪流淙淙。溪水澄澈见底,圆润的卵石历历可数,岸边的水草已染秋黄,随波曼舞。偶有数声鸟鸣,在空谷间悠长回荡,更添几分幽邃。道旁野花未歇,红、黄、紫各色星星点点,缀于青草丛中,与赭色崖壁、斑斓林叶相映成画。举目凝望,对面绝壁之上,11具木棺或嵌于天然石穴、或悬垂铁索之下、或安放于插崖木桩之间,一具具棺椁整齐列阵——这便是悬棺的洞穴式、悬吊式、悬桩式三种古老葬仪。
棺木多由整段松柏凿就,历经风霜雨雪,表面乌亮如漆,边缘处犹见古人斧凿的粗粝痕迹。棺椁周遭的崖壁苔痕斑驳,几茎细小的编木倔强地从石缝钻出,枝头挑着几片红叶,为冷峻的岩壁平添一抹柔韧生机。天光自崖顶倾泻,为黝黑的棺木镀上一层暖金,令这千年遗存少了几分森然,多了几分与秋光交融的温润。
风自谷底徐来,裹挟着草木清芬与水汽的微凉,拂动崖畔红叶轻颤,卷起谷底落叶翩跹。伫立观景台,凝望崖壁悬棺与谷中秋色——远山层林尽染,如锦似霞;近溪清流漱玉,汩汩不息;身旁草木扶疏,摇曳生姿;山雀倏忽掠过绝壁,留下一串清越的啼鸣。那一刻,仿佛往昔的秋光与眼前景致悄然重叠。遥想古人,或亦在这样的清秋,驻足幽谷,仰望这悬于天地之间的棺椁,将对逝者的虔敬与生命的玄思,深深藏进这峭壁的怀抱。
离悬棺不远,便是始建于唐贞观年间的金安古寺。这座依崖凌空的悬空殿宇,与谷中的清幽浑然一体。寺旁几株红枫斜倚殿角,偶有红叶飘落,似为古刹点染一痕秋的温柔。双层殿宇蕴藏唐时匠心:下层主殿的三教壁画尤为动人,阳光透过枫影洒落墙面,将佛陀的慈悲、老君的玄远、孔圣的雍容晕染得愈发柔和,线条虽经岁月摩挲,气韵却依旧鲜活流转;上层阁楼内,玉皇法相庄严,凭依栈桥式栏板而立。十余根木柱稳稳托起这凌空飞阁,几根“扒拉柱”随风轻曳。红叶栖落栏板之上,与古人巧夺天工的营造相映成趣。待辞别古寺,耳畔溪声依旧潺湲,眼底崖壁秋意未阑,方知这千年古意,从未消散,仍有归处可寻。
诗曰:
悬棺倚壁越千年,秋谷清幽水自潺。
古意氤氲何处觅?悬空村里话安闲。
三、悬空古村:秋崖古居品乡味
循着诗句的指引,告别石门悬棺,车向悬空村深处驶去。山路渐窄,秋林愈密,车窗外的秋色浓烈欲滴——道旁山榆褪尽浅绿,浸染橙红,山风拂过,叶片打着旋儿飘落,或轻叩车顶,或翩然入窗,带着秋光特有的干爽与清冽气息。正欲伸手接住一枚红叶,悬空村便蓦然撞入眼帘。这深藏于山间的AAA级秘境,宛如悬于峭壁的古画,被秋光晕染得愈发灵动。
村落栖于百米高崖之腰,仿佛被山风轻轻“搁”在壁上。秋阳斜照,穿过崖顶枫树的枝桠,为整个村落镀上一层暖金——这般暖阳在秋日里格外难得,驱散了山间晨起的微凉。木柱支撑的“空中楼阁”泛着浅褐木色,与赭红崖壁、金黄山林相映,浑然天成。沿山径拾级而上,脚下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缝隙间嵌着细碎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似秋声的低语。两侧野菊灿然绽放,浅黄花瓣上凝着未化的晨霜,与崖边红叶、岩缝青苔交织成画,为幽静山径平添几分鲜活意趣。
近观方知,村中屋舍多为明清遗构。后半部紧贴崖石,恍若自山体生长而出,墙面爬满牵牛花藤——霜秋里藤叶已半枯,唯有零星紫色花朵在秋岚里倔强摇曳,藤蔓间未枯的绿叶,与泛黄的土墙形成微妙对比;前半部则倚仗数十根碗口粗的木柱凌空托举,柱身深扎岩缝,覆着薄薄青苔,在秋阳下泛着湿润的幽光,历经数百年风雨,依然稳稳承载着这方“空中走廊,天上人家”。
踏上村民用松木铺就的悬空栈道,外侧木栏早已被摩挲得油亮。凭栏俯瞰,脚下云雾缭绕,深谷幽邃,谷底溪流淙淙,溪面泛着淡淡水汽,溪畔杨树林尽染金黄,如铺展的巨毯。秋叶自谷上盘旋飘落,坠入溪流,与水中倒影相戏,令人顿生“步步生云烟,满目皆秋光”的缥缈之感。村巷狭窄幽深,两旁土坯墙下堆着莜麦秸秆,散发淡淡草木清香——秸秆被码得整整齐齐,既是冬日烧火取暖的燃料,也是喂牲口的草料。几位老人闲坐门前石凳,沐着暖阳,手中捻着秸秆,身上裹着厚布衫,石桌上竹篮里盛满新摘的红枣——枝头果实累累,沉甸甸压弯了枝条,红艳似火,与巷口如焰的红枫遥相呼应。
逛至午后,饥肠辘辘,循着村民指点,步入一户农家小院。院中老枣树枝繁叶茂,阳光穿过叶隙,洒下斑驳光影,院角炭炉上温着水壶,冒着袅袅热气。主人家已在树下摆好桌凳,端上刚出锅的农家菜。先尝一口莜面窝窝,莜麦清香裹着羊肉臊子的醇厚,入口筋道,越嚼越香——莜麦耐饿抗寒,是霜秋里最常吃的主食;黄米油糕外酥里糯,咬开是豆沙的绵甜,油润而不腻,满口谷物的本真之味;银盘蘑菇是山间新采,清炒便鲜香四溢,汁水丰盈,透着山林的清气;抿豆面滑嫩细腻,佐以酸汤与咸菜,暖意直抵心胃。坐于院中,遥望院外秋山绚烂,齿间乡味流转,静听主人讲述村中旧事,连拂面的秋岚,也似被院中的暖意柔化了几分。正是:
诗曰:
悬空古院缀霜红,乡味盈唇暖意浓。
一夜安歇凝锐气,明朝再赏草原风。
四、马仑草原:云端牧歌伴秋阳
一夜休整,翌日清晨便向马仑草原进发,赴一场云端之约。沿途林影渐疏,低矮灌木与秋草蔓延,山林的浓秋渐次舒展为草原的辽阔。推窗,清冽山风裹挟着干爽草香扑面而来——这高踞芦芽之巅、海拔2700米的空中绿洲,无愧“云中草原”之名。
踏上草原,天地豁然:丰茂草甸早已浸透秋意,深浅交织的黄褐色在阳光下铺展,从脚边漫向天际,如一张无垠的金色绒毯。柔韧草茎随风起伏,漾起金色波涛,其间点缀的几株紫色狼毒花,宛若波光里沉浮的异色宝石,明艳夺目。
远方,秋色点染的森林如斑斓锦带环抱草原,枫炽、桦金、松翠泼洒出浓烈油画;更远处,古老的太子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殿顶琉璃映着秋阳,为辽阔画卷缀上一抹灵动的亮色。
山巅秋阳格外明亮,暖意融融驱散微凉。沿小径徐行,脚下草软如茵,沾衣晨露带着沁凉。道旁灌木悬着串串红果,似粒粒玛瑙,为秋野平添鲜活。风过耳畔,送来草香与牧群气息,拂动经幡“哗啦”作响,草甸随之涌起连绵金浪。
不远处,牛群与羊群悠然散布,低头啃食秋草,错落的身影为草原注入勃勃生机。蹄痕过处,草茎轻颤,枯叶飘零,更添灵动。牧民策马掠过,蹄声“哒哒”,衣袂在风中翻飞,与金毯、碧空相映,构成一幅鲜活的秋日牧歌图。
择一处高地静坐。仰首,是水洗般澄澈无云的碧空;俯瞰,鎏金草甸铺展,远林、近牧、隐约殿宇,交织成宁静辽远的画卷。雄鹰展翅盘旋,似欲拥抱这无垠秋穹。
闭目躺卧,听风吟草甸、牛羊低哞、牧人浅唱,身心仿佛融入了这片秋色,呼吸亦与草原的脉动同频。
这般景致,恰合此意:
诗曰:
草原旷远沐秋阳,牧曲悠扬碧野茫。
登顶重观层岭色,芦芽深处尽风光。
农历乙巳年桂秋 书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