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夫人:岭南的守护者
这世上没有几样事物能一直静止不动的,尤其人和土地。你别看地图上那些线画得规整,好像边疆自古不变,其实海岛、山岭,哪一块不是风吹雨打、一波三折?譬如海南岛,那真不像今天看去那么理所当然地归属中国。在南北朝那阵子,海南差点就跟越南似的各奔前程了。可巧,有那么一个人——咱今天要说的这位冼夫人——偏偏不肯让这块地方飘得远远的。
岭南高凉,雨水多,草木密。冼英就在这片湿润的土地上出生,要说她的家族,那都是当地俚人的上头脑子。你别以为岭南只有刀耕火种,冼家世代当着部落首领,还特有意思:女人传承。女人当家,这在当时是稀罕事;冼英年纪还小,刚刚会背着手在灶边逛呢,就被推到族人前头当了大姐大。
那些年人心浮躁,田里头、河边村,总有点蹭蹬事儿。记得有回两个人家放鸭子,家里的鸭翻了墙头混成一堆,鸭脖子嘎嘎叫着麻烦上门——是我的不是我的,分不清了。冼英还嫩,但眼睛亮,没急着拍板,大姑娘家家一问一听、一转身,叫人“喂喂鸭子看看”。鸭子吃惯了谁家的米,自然走向主人。人心复杂,鸭子可分得清,族里人也是头一次服了。
再有一回,两汉人为了顶竹帽闹得不亦乐乎,帽子也能成祸根。冼英把帽子留门口,说要“审帽子”。这法子听着好笑,实际就是让人张口露底,谁嘴馋谁心急,一试便知。到最后,说漏嘴的回回是主人。那种顺手捏来的小事,冼英常能玩出新意。我倒觉得,这姑娘能做主,是因为知人心,也懂人情。岭南不是只凭武力就能当老大的地方。
在冼英的记忆里,外头世界总有点神气。她见过中原来的官员,衣着端正,嘴里都是教化先民、开疆拓土的话。但那些人落了岭南,一来天湿地险,二来风俗不合,羊皮褥子都耐不住蚊虫。海南岛更隔得远,朝廷设郡也只撑几年。管不了的地方就放手,这一丢就是整整六百年,无主浮海。海南人有句闲话,说“江南是外头,岭南是乡里”,可见当年被隔绝的滋味。
冼英当了大首领,寨子里不只是用棍棒说话。她早早深知外面的技术有一套,汉人做事的章法也有可学之处。尤其看见那些铁器、耕地工具,心里头生出点小野心:要是能让族人也过上好日子,谁不想呢?
好巧不巧,梁朝又闹了朝堂风波,岭南重新设了郡守。冼英心思活泛,趁着这机会,跑去为海南说话。设官、派兵、拉教育进岛,这事在别处是天方夜谭,她却手腕一转,让官府落了地。从那以后,海南不再孤悬海上,跟着大中国一起进步起来。
日子久了,冼英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人叫冯宝,按世系倒是北燕皇族后裔,在岭南也是响当当的贵族。冯家本在岭南三代都是太守,手头权力不少但总觉空落落的。冯宝的父亲冯融,一肚子算计觉得,只靠家世也不能服众。“娶冼英”这主意出来时,不管是汉人还是俚人,满院子的眼珠都丢给他。有人暗地里说他攀权,有人骂冼英丢脸。但对于冼英来说,这不是简单的个人婚姻,而是一个族群的赌注。
这事搁在今日,估计会被贴上“民族融合”“政治联姻”的标签,其实冼英那阵子心里头,多少也有不安,也有顶着指点的压力。可她没退,让冯宝娶进门,日子还真没像人们想的那样水火不容。两口子一个懂事理,一个通政务,韵事里头多是实惠法子:中原技术引进来,岭南俚人慢慢跟着学,铁器下地了,稻子收成就好。甚至后来遇到叛乱,冼英能劝冯宝静下,及时出手,平息一场场风波。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安稳,其实是岭南真正的好光景。

不过,人活一世,总有天不遂人愿。也有那种身边风云陡起的时刻。比如侯景之乱,岭南也不安稳。冯宝作为太守,被高州刺史李迁仕请去议事,冼英一听就不对劲:刺史没权调遣太守,这宴请有猫腻。冯宝不明所以,但冼英消息灵通又细心,翻查李迁仕过往,发现这家伙私底下铸兵器,磨刀霍霍,明显有问题。她一句“鸿门宴”,保住了冯宝的命。
平乱之后,冼英又是出计又是冒险,亲自去送礼套话,趁机带队突袭李迁仕大营,把这位刺史打得连夜逃跑。冼英在处理这些大事时,并不张扬,更多是一种“我为族人扛着、不让你们跟着受苦”的担担心态。而冯宝,每每遇到大事,不经意间最信她一句话。
有意思的是后来遇到陈霸先,那时他还是个地方军头。冼英当兵见人,总能看出路数。她回来就跟冯宝说,“这人不简单,后头必有大事。”果不其然,后来陈霸先真成了皇帝。
可是人生也有愁苦。冯宝离世那年,她完全可以自己割据一方,做个岭南女诸侯——但冼英没这么做。她带着才九岁的儿子冯仆,一路北上,见新皇陈霸先,申请让岭南继续设郡守。陈霸先其实就是变相默许让冼英掌岭南,实则也是保住了地方安宁。冯仆大了以后,冼英把权交还他,让族人支持他升官封侯,岭南冯家俨然成了新都大户。
岭南世道变迁,谁能稳如磐石?冯仆又遇上广州刺史欧阳纥要拉他谋反——结果冯仆心知母训,偷偷领兵反击,不跟他搅合。因为冼英太会教儿子,那边父子三代都做忠臣不做乱臣,终于在南方站稳了跟脚。
后来陈朝败亡,隋朝统一,冼英又一次顺应时势。不自私,不作乱。她接受了隋朝安排,在地方稳稳地把控局面。海南、岭南这些本来散漫的地方,在她的努力下一再避免战祸,成了朝廷安定的基石。
有一阵新官赵讷上任,作威作福,招了不少仇。冼英又是一边弹劾他,一边安抚部族,不让岭南变作烫手山芋。她每到一地,族人就归附,做事不是靠“威名”两个字撑起来的。
隋文帝封她为谯国夫人,独孤皇后还给她专门裁的首饰衣裳。她不贪图这些,只要到了过年过节就召集族人,把皇帝、皇后给的物什摊在厅堂,说——“记着,心要正,要敬天子。族人有忠心,这地方才能过好日子。”
你说冼英是谁?有人看她是岭南的圣母,有人说她能与武则天比肩。周总理称她“第一位巾帼英雄”,但其实,在岭南的风雨里,她更像是守家护寨的人。海南,岭南,南海群岛——这些地方要是没她,恐怕早就另作他人之土了。
中国太大,历史里的女人,常常被漏掉。但说一句心里话,冼夫人的名字,不该只是岛上祭祀牌匾上的“圣母”二字,更是我们这些在土地上长大的人都该记住的风骨。
世上总说天下一统,可真正保住一方安稳的,从来不是刀枪和政令,多半是那些懂人情、知大局,还胆敢逆流的人吧。你说冼英一生,真有几分说得明白?还是留给后人慢慢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