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爱在野塘钓鱼,用的工具简单得很:一根曾被约三斤大鱼拉断又修补好的鱼竿,鱼线不算结实却也穿上“七星漂”,配上一枚“万能”鱼钩;鱼窝料是打白面粉剩下的麦糠——以前这可是喂猪的,捧上几把,加热水拌匀,滴几滴香油,再淋一口白酒就成了;鱼饵更省事,去压水井旁的湿地挖一些红蚯蚓。
我没钓过大鱼,目前钓过最大的不过两斤,拉上来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古人说的“大鱼”常让人联想到龙,而我口中的“大鱼”,指的就是草鱼。起初,我跟着村里老人叫它“混子”,后来才知道,这称呼不仅在古籍中有别称,“混子”的叫法也颇有出处。
《说文解字》记载:“鲩,鱼名。从鱼完声。户版切”。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进一步解释:“鲩鱼也。《释鱼》:’鱧,鲩也。’《毛传》同。许於鱧下云鱯也,不云鲩也,故鲩篆割分异处。盖其所传不同。今人曰鲩子,读如混,多食之。从魚,完聲。舊音也,十四部。又胡本切,今音也。音轉而形改爲鯶矣。今作鯶。”大意是说,“鲩”是鱼的名字,古代典籍中多有记载,但因传承不同,篆文字形有所差异,现在人说的“鲩子”,读音像“混”,是常见的食用鱼。《本草纲目》则详细描述了鲩鱼的形态:“鲩鱼生江湖中,似鲤。其形长身圆,肉厚而松,状类青鱼,有青鲩、白鲩二色,白者味胜。”还提到“鲩鱼又音混,郭璞作’鯶’。其性舒缓,故曰鲩。闽畜鱼者,以草饲之,所以俗名草鱼。”
齐白石作品
画家笔下的草鱼也各有韵味。我尤其喜欢齐白石画的草鱼,他以水墨为主,用笔雄浑,用墨滋润:鱼背用浓墨,腹部用淡墨,对比鲜明,立体感十足;线条精准勾勒轮廓,鱼嘴、鳃、腹等处用淡墨表现,鱼鳍的薄、劲与半透明质感被刻画得淋漓尽致。他画的草鱼眼框大,眼睛墨点居中,透着亲切感,不像八大山人画的鱼,眼珠向上,似在“翻白眼”。
朱耷作品
曾见过两个关于草鱼的谜语,解谜过程让人颇费脑筋。其一是“美人含羞荡秋千(打一动物)”,谜底是“草鱼”。用“秋千格”解谜需将谜底两字调换顺序为“鱼草”:“鱼”对应“美人”(如“沉鱼落雁”的典故),“草”对应“含羞”(因“含羞草”关联“羞”字)。其二是“离别山东三十载(打一动物)”,“山东”别称“鲁”,“离别”拆为“鱼日”,“三十载”可理解为“三十年”,“鲁”与“三十”结合,谐音“鱼”,故谜底为“草鱼”。琢磨完这两个谜语,我只觉得脑袋发晕。
如今,村子里的老人越来越少,把草鱼叫“混子”的人也渐渐少了。有意思的是,在这片土地上,“混子”还常被用来形容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人。小时候我调皮捣蛋,不爱学习,老人们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十二岁定终身”,说不定在他们眼里,那个叫任豹(笔者曾用名)的家伙就是未来的“混子”,这样的说法也传到了我父母的耳朵里。但我更认同孔子的话:“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也正是在十五岁那年,我下定决心开始认真学习。
不知现在的我,是否还是老人口中那个“混子”?写到这里,我突然喜欢上了这两个字,不如给自己添个雅号——“混子”。毕竟,连村子里的老人也未曾预知,当年那个“混子”,或许会成为一条他们想不到的“大鱼”。
2009摄于家乡淮南湿地钓鱼途中
杨振雨,字了一,1990年生,河北邯郸人,毕业于河北大学艺术学院。毕业后一直从事书法教学和文化研究。
【题草鱼】
任梦华
何妨混子写书词,过往游闲路转奇。
岁月如流心未改,愿留真性绘清池。
【题草鱼】
任梦华
常念野塘垂钓时,竿头风雨月盈驰。
麦糠鱼饵香飘处,盼得草鱼来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