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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画的是现实中的自己,
那个在刀尖上跳舞的自己。
见到她的第一眼,我相信你一定会终生难忘–她是如此特别。
天生乌黑的一字眉,唇周胡须一般的汗毛,脸型棱角分明,颇具英气之美。
她喜欢将黑色的长发盘起,头顶用硕大的花朵来装饰,热烈中极具生命力,服装和饰品样式独特,散发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Vogue》封面上的她是如此,私下里的她同样大胆放肆。
她是弗里达,墨西哥最负盛名的女画家,艺术界独一无二的奇葩。
她的画被收藏在卢浮宫里,令毕加索自叹不如;她的风情征服了欧美时尚界,麦
当娜崇拜她,碧昂丝模仿她,皮克斯的《寻梦环游记》致敬她;
(麦当娜模仿弗里达)
(碧昂丝的模仿)
《寻梦环游记》
她的仿作和形象在墨西哥大街上随处可见,连纸币上都是她的模样。
在名利场上,她叱咤风云,几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但却没人会说她是幸运的,也没有人敢与她交换人生,因为她的艺术造诣,完全与痛苦成正比。
她的作品永远都在探讨死亡与痛,画风颇为魔幻,很多人据此认为,她应当被归于超现实主义画派。
但弗里达坚决否认。
她画的从来就是现实中的自己,那个在刀尖上跳舞的自己。
01
1925年9月17日,弗里达坐上的公共汽车与迎面而来的有轨电车相撞。
一根折断的钢管纵穿弗里达的身体,骨盆、阴道被刺穿;右腿11处、骨盆3处、脊椎3处骨折;腰椎、锁骨、肩膀、脚踝没有一处完好。
「就像一把刺刀穿过公牛的身体」,弗里达整个人几乎碎裂。
更骇人的是,路人觉得她身体里的钢管应该立刻被拔出,于是在救护车赶来之前,自主地拔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周之后,她浑身裹着厚厚的纱布,如同蚕蛹。
在这之后,她经历了大大小小30多次手术,钻心的疼痛让她知道了自己的每根骨头是如何被拼凑起来的。
6岁那年,她患了小儿麻痹,虽不致命,但留下了右腿比左腿短的残疾,自那之后她爱上了长裙–可以遮住自己的缺陷。
好在父母视她如珍宝,不仅没有为此而忽略她,反而对她格外爱护。
弗里达自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习惯了与病痛打交道的她,立志要减轻自己和他人的痛苦。
15岁时,弗里达考上了墨西哥老牌的国立预科学校,如愿成为了一名医学生。
以往,这里培养的全是男性精英,恰好这一年,学校开始招收女生,2000个名额里,只有35个是留给女孩的。
作为女生,作为残疾人,她本该是最受歧视的那个,但弗里达不同。
她出众的样貌和鲜有人及的社交能力,让她不仅混成了男生社团中的小头领,还交上了令人艳羡的帅气男友。
如果命运不拐弯,或许在不久之后,她会成为一名事业家庭双丰收的牛人。
但不该来的还是来了,在病床上醒来的弗里达生不如死。
自她成了这副模样,热恋中的男友只来看过她一回便匆匆告别,他要随家人移民了,毫不留恋地。
弗里达万念俱灰,只能木讷地在胸前的石膏上画着蝴蝶,她想像它们一样美丽,一样自由。
父母见状,干脆为她定制了画板,在床头挂上了镜子,让她画画消遣。
画中的她身着暗红色天鹅绒长裙,娴静优雅,背后的夜空和大海里,藏着她深深的孤独。
现实中的她是那么的残破不堪,而画中的女子不过是她对于完美自我的想象。
想要读懂这幅画无疑是困难的,人们对他人的痛苦总是难以共情,故知音难得。
但幸也不幸,弗里达遇到了他,一个与她纠缠了一辈子的男人–迭戈·里维拉。
「我的生命中有两次重大事故,车祸和你,你是最糟的那个。」
他欣赏弗里达的处女作,鼓励她在绘画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他是她的伯乐,亦是她的知己,他们在艺术上惺惺相惜;
在政治观念上,他们都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一起投身于墨西哥的人民运动。
没什么比这更合拍的了,几乎是上天注定般的,他们陷入了火热的爱情,就连弗里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在迭戈看来都是种无与伦比的美。
但在婚礼上,弗里达却遭到了群嘲,没人看好他们的婚姻,人们都在打赌他们婚后能甜蜜多久。
迭戈的风流人尽皆知,但凡他参加的宴会,一半以上的女人都会被他发展成情人。
他曾有过两段婚姻,每任妻子都是因为此而选择离开,但弗里达依然飞蛾扑火。
婚姻最大的荒谬也在于此,人们期望中的「为爱改变」总会在婚后以最快的速度输给「本性难移」。
婚后不久,墨西哥的政治陷入僵局,他们前往美国寻求出路。
「啊!男人真不是个东西!」身在异国他乡的弗里达陷入了抑郁。
玩笑般的,弗里达怀孕了,她高兴地发疯,不顾被车祸伤到的骨盆和体内的多处钢针,拼死也要生下孩子。
几个月之后,她大出血流产了,悲痛之中她画下了那幅《亨利·弗特医院》。
画面中的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渺小无助,脐带连接着的是死婴、生殖器、骨盆、用钢钉支撑的身体、医院冰冷的机器、和一只黑黢黢的蜗牛,它代表着流产和疼痛的缓慢。
白色的床单被鲜血浸透,弗里达的眼角是一颗硕大的泪珠,她想用自己的生命换一个孩子,但依然没能得偿所愿。
无法生育,是弗里达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她养了许多只猴子作为替代,留下的很多画作也都与动物有关。
画中的动物都连接着她的脐带,而她的表情总是在坚毅中透着悲伤。
这些是迭戈无法感同身受的,他说:「我没有能力画出这样的东西,我画的都是我外在看见的东西,而你,画的是内心里的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此,弗里达后来的艺术成就远远超过了迭戈。
弗里达的痛苦总是接踵而至的,失去孩子之后,母亲也紧接着去世了,妹妹频遭家暴婚姻不幸,弗里达在美国的日子变得无比难熬。
因为政治上的麻烦,迭戈在美国的处境也变得艰难,他们收拾好东西重新回到了墨西哥。
妹妹带着孩子们与他们住在一起,这段日子给了弗里达短暂的快乐,直到她看到迭戈与自己的亲妹妹搞在了一起。
事实上,弗里达是一个双性恋,在她的自画像中,不乏中性打扮。
在遭受了婚姻的背叛之后,她逐渐放飞自我,情场上男女通吃,绯闻不比迭戈少。
极端的痛苦刺激着她的创作灵感,正是在这段日子里她画出了那幅《两个弗里达》。
左边的她穿着欧式白色长裙,心脏被剪开,鲜血不停地往下流,滴到裙角处变成了一朵朵鲜花。
右边的她穿着墨西哥传统服饰,手上拿着迭戈的画像,她的心脏是完整的。
也许这代表着她婚前婚后的对比,抑或是一种自问: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还会不会选择他?
跟身体上的破碎相比,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
那幅《破碎的脊柱》用一种近乎恐怖的方式描绘了她的痛。
她把自己的脊柱描绘成了建筑中圆柱的样子,虽然精雕细琢,但裂痕无数,摇摇欲坠地支撑着身体。
她的浑身都被金属的矫形衣固定着,她一生拥有多达47套铁质胸衣,正常人的站立对她来说等于酷刑。
她身体的周遭更是被无数的铁钉固定着,每一寸肌肤都伤痕累累。
「我不知道我还能告诉你疼痛是什么,我曾经被打断、重接、再重新矫正过很多次,浑身上下都痛,不过我现在很好,我们能承受痛苦的程度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身体中的支架渐渐罢工了。
好在,迭戈回来了。
离婚后的第二年,迭戈再次向她求婚,她答应了。
复婚后的他们,各自依旧情人无数,但他们明白对方才是自己的灵魂伴侣。
这一次,迭戈对她悉心照料,直到最后。
弗里达一生办过的画展无数,但在她的故乡墨西哥只有唯一的一次。
1953年的春天,弗里达的画展在墨西哥如期举行,而她已经无法站立,医生无数次警告她不要去现场。
但弗里达是无比倔强的,画展当天,她让人把床都抬到了现场,众人一阵惊呼之后,为她献上了热烈的鲜花与掌声。
弗里达一生创作了143幅作品,其中的55幅都是自画像,这些画里描绘了她孤独、痛苦、又热烈的一生。
一幅幅画从眼前掠过,过往的经历也如电影般回放,弗里达悲喜交加。
此时的她终于释然了,荣誉此生可见,爱人相伴到老。
那一晚,她在派对上大笑、喝酒、意气风发,如春天般幸福。
第二年,弗里达的右腿膝盖以下部分因为组织坏死而被截肢,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痛苦、抑郁、整天用酒精麻痹着自己。
这一年的7月13日,弗里达永远地离开了,年仅47岁。
按照她生前的愿望,她的遗体被火化了,这一生躺的时间太长,她不愿再躺着被埋葬了。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没有再执着于自画像,而是画了一幅静物《西瓜》。
这是墨西哥人最喜欢的水果,它象征着生命与收获。
弗里达用鲜艳的颜色描绘着它们,并在最前面的那块西瓜上郑重地写下了VIVA LA VIDA(生命万岁)。
我们读过很多歌颂生命的诗,听过很多不向命运屈服的故事。
但面对弗里达,我们是词穷的。
这世间唯一能对她有所表达的,或许只有迭戈–她的知己,她一生都无法割舍的男人。
他对弗里达有过这样的描述:
「我想以艺术家和仰慕者的身份评价她,而不是丈夫。
她的画犀利又温煦,坚硬如钢铁,柔美如蝶翼,动人如微笑,残忍如人生苦楚。」
你看懂弗里达的画了吗?
如果不懂,那真是生命之大幸。
参考资料:
纪录片《寻找弗里达·卡罗》;
传记电影《弗里达》;
《绯闻艺术史》林微云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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