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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老舍文学创新奖全国文学作品大赛

小说

文 / 蔡科明 (江苏

京生,这个名字就看出他很“牛”——北京生的。乖乖隆的咚,天子皇城脚下呱呱坠地,虽不是龙子龙孙,气质总归不凡:皮肤白里透红,眼睛炯炯有神,朝人看去像射出两支利箭。更“牛”的是,有一大铁环与他形影不离,环比他人还高,亮得晃眼,没一点锈斑;另有一钢筋勾,尖头无比锋利。他箍着环,整日在五条街的青条石上滚来滚去,腰板笔直,只看铁环不看路,沿街中心滚成一条直线,绝无半点偏离。街头街尾“啷啷啷”,声音不绝于耳。

头发雪白如银的外婆,午饭、晚饭时会挪着小脚,颤颤巍巍出现在西街一个院子门口,等他滚过来,喊一声:“京生,家来吃饭!”大铁环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他顺手把环套在脖子上,像得胜勇士般挥舞钢筋勾,“锵锵锵”大步回家,把小脚外婆远远甩在后头。

五条街是五条路交汇的地方:往东两条,西、南、北各一条。地下清一色青条石,整齐平坦,虽经年风侵雨蚀,仍熠熠生辉。东南西北的店铺鳞次栉比,一字排开,繁荣兴盛,闹闹嚷嚷。这里能工巧匠、高人术士能数出不少,但半大孩子中敢搏命比狠的,唯有京生一个。他父母都是军人,血液里满是火药味,动起手来真敢舍命,周边孩子没人敢与他争斗。有个比他高半头的楞子,曾拦在街心不让大铁环滚过去,他钢筋勾一甩,差点抽瞎楞子的眼睛,又一阵狠揍,打得楞子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却没事似的滚着大铁环走人,只留下“啷啷啷”的声响。

五条街上的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小魔王”。这绰号比原名“京生”响得多,周边孩子听到,心里都要一颤。也有孩子在五条街滚铁环,可那都是些小得可怜、丑陋猥琐的环,跟他的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只要听到大铁环的“啷啷”声,这些孩子就赶紧闪让躲避;有时大铁环没在这儿滚,滚小铁环的仍会“听见”啷啷声,依旧颤颤惊惊,只敢在街边慢慢滚,像小蚂蚁般一点一点向前挪。就连在这条街上蹿来跑去的流浪狗、流浪猫,听到“啷啷”声,也不再神气活现,只会贴在墙边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五条街的人叫他“小魔王”,他无所谓,甚至觉得很酷:“小魔王好啊,镇妖祛邪,歹人不敢在这儿放肆,我就是五条街的保护神!”

五条街上不怕京生的,只有一个人——琦,是个女孩,家住京生家对面的大杂院。琦和京生原在同一所中学,同一年级不同班。初中毕业,俩人都因怕去“广阔天地”而辍学,琦进了纺织厂工作,京生却不想上班,天天在五条街游逛。

琦生得身材苗条,端庄秀丽,嘴唇右下角一颗红痣,更显妩媚动人。京生暗恋琦多年,从初一开始,上学放学总跟在她后头,大铁环滚到她家门口就停下,就为等她出来看一眼;晚上睡觉,梦见的也全是她,后来甚至不喊着“琦”就睡不着。可琦不怕他,也不理他,从没拿正眼看过他,只当他是空气。

有一回,琦知道他跟在后面,故意停下来不走,等他滚过来,一脚把大铁环踢得老远,咯咯笑着骂他:“不要脸,跟屁虫!”

京生听说纺织厂是三班制,大夜班从晚上九点到次日早上五点。冬天五点还没天亮,漆黑一片,纺织厂又在郊外,他不由犯了愁:琦下大夜班从那儿回家,会不会出事?

这心事让京生夜夜难眠。他不知道琦哪天上大夜班,反正天天睡不着,常常熬到凌晨四点,爬起来滚着大铁环去纺织厂门口,在那儿一边打哆嗦一边等。还真被他撞上好几回:琦下班挎着装饭盒的包从厂里出来,他就滚着大铁环在后面跟着,离得不远不近,一直滚到琦进了大杂院,才回家上床安安稳稳睡觉。

琦当然听见了一路的“啷啷”声,却依旧当没听见,把他视作空气。

可就在一天,出了大事。琦下大夜班走到一个僻静地方,那里路灯暗得像鬼火,路两边是黑乎乎的桑树林。突然蹿出两个壮汉,一个捂嘴、一个搂腰,把她往树林里拖。京生在后面模模糊糊看到,大喊:“胆大奸贼,你们干什么!”说着就舞着钢筋勾冲上前去。

两个壮汉见有人“英雄救美”,一个继续拖着琦走,一个转身对付京生。京生猛地把钢筋勾甩过去,却被壮汉夺了去;壮汉又踢飞大铁环,三拳两脚就把京生打翻在地。京生在地上爬着,摸到一块板砖,猛地站起来举起板砖。壮汉觉得好笑,嘿嘿笑着:“砸啊,砸啊,往老子头上砸!”

京生使出吃奶的劲把板砖砸了下去——可砸的不是壮汉,是自己的脑门!鲜血哗哗流出,壮汉见要出人命,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京生忍着剧痛,拿着沾血的板砖,歪歪扭扭向桑树林走,没走多远,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琦在路边一声声喊“救命”,这才有人来把京生送进医院抢救。输了两大瓶血浆,在手术台上躺了五六个小时,总算捡回一条命。

出院后,京生头上的网罩和纱布绷带还没拆,却又“活”了过来,东奔西跑——只是不滚铁环了,改骑摩托,还是雅马哈的。他把父母寄来修缮房子的钱从银行取出,厚厚一叠票子,买了辆崭新的摩托,在五条街上整天“轰轰”地开来开去,帅极了,无限风光。

琦对京生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不再是空气,也不是“小魔王”,而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大英雄。什么也不用说了,琦上大夜班,京生骑摩托接送;后来干脆不管上什么班,连假日都坐在他摩托后面,在五条街上一会儿来、一会儿去,“轰轰轰轰”响个不停。

摩托车是个好东西,雅马哈这个牌子更好——加了油,在小城里兜十圈八圈不在话下;拉到最高档,能到一百四十码,路边的大树、房屋“刷刷”往后倒。琦坐在后面,既兴奋又害怕,两只手紧紧箍着他的腰。

京生带着琦兜的圈子越来越大:上淮安吃平桥豆腐,下扬州尝富春包子,到盐城看淮戏,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有时候琦连班都忘了上,回来都是半夜。琦怕惊动父母不敢回家,只能小心翼翼到京生住的小屋凑合一晚。

一开始还讲规矩:一个睡床上,一个铺张席子睡地下,井水不犯河水。可不知哪一天,俩人实在太累,也糊涂了——早上一睁眼,竟都睡在床上,还枕着同一个枕头。再后来,就干脆睡在一起了。

京生闻到琦身上的体香,奇异又诱人,忍不住一处处亲吻、抚摸,还想扯她的内裤。琦死死摁着不让,说:“不能这样,会出事。”

“就一回,出不了事。”京生说。

“不行,一回也不行!”

俩人僵了好一会儿,京生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又一天,俩人再睡在一起时,琦抓住京生的手说:“摸摸我肚子。”

京生摸了摸,没觉得什么:“怎么了?”

“再摸。”

京生又摸了摸,还是没觉得什么。

“有点大了。”琦说。

“什么有点大?”

“肚子有点大。”

京生一愣:“肚子怎么会大?男孩女孩睡一起,亲亲摸摸,肚子就会大?”他隐隐约约听人说过,男女“那个”了肚子才会大。忽然想起那天早上的桑树林——琦从没提起过,难道是……个孽种?

“我真是怂货,没用的怂货!没护好她,说倒就倒下!”京生骂了两声,不愿再想下去,把背转了过去。

琦不再说话。好半天,京生摸了摸枕巾,竟湿漉漉的——她哭了。

京生赶紧说:“大了,打掉呗。”

“要结婚证。”

“明天我俩去领一个!”

“我们都不满十八,领不到。”

“那咋办?”京生坐了起来。

“听说赤脚医生打胎,不要结婚证。”琦说。

“那好,我找赤脚医生!”

俩人这才又睡下,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起,京生骑摩托下乡,满世界找赤脚医生。他是城里人,乡下不熟,东冲西撞,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一提“打胎”,人家头摇得像拨浪鼓:“人命关天,还有国策计划生育,哪个愿意冒这风险!”

很多天过去,琦的肚子渐渐凸了出来——衣服单薄,一穿就显怀。京生越想越怕:难道让那个孽种生出来?生出来也是不成人形的怪胎,琦怎么见人?怎么活下去?这不是把她逼上死路吗?她死了,我还活着干嘛?一起死!

他胡思乱想,急得快发疯,几天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却还是像没头苍蝇似的在乡下乱蹿。

天无绝人之路。在一个村口,竟有个中年人拦着他的摩托。那人穿一身中式对襟衣褂,透着股仙风道骨,开口就问:“你要找人打胎?”

“是啊!”

“不用找了,我做这个。手术费嘛……”

圈 || 蔡科明 【9月刊稿】

“费用不要紧!结婚证?要那个干嘛!”京生喜出望外。

他跟着中年人去诊所看了看——虽只有一间房子,但器材、药品还算齐全。谈好手术时间和费用,京生满心欢喜地骑摩托回家,心里念叨:“老天爷开眼,有贵人相助、仙人帮忙了!”

手术定在一个傍晚。京生用摩托带着琦来到乡间诊所,进门先付了费,然后琦在一张窄窄的床上躺下。中年人穿上白大褂,俨然一副正经医生的模样,对京生说:“出去等。”

京生只好走出去,门关上了。他站在门口,耳朵竖得老高,听着里面的动静——有敲碎麻醉药瓶的声音,有动用器材的声音,心稍稍放下,便到摩托上坐了一会儿。

天越来越黑,屋里亮起了灯。京生又走到门口,里面却没了一点声音,不知中年人在忙乎什么。等啊等啊,好半天过去,里面还是没动静,也没听到中年人喊他进去。京生有些紧张,敲门没人应,干脆用脚一踹——门开了。

中年人不在,再看琦:下身全是血污,摸了摸她的鼻子,一点气息都没了!京生一下子惊吓得晕了过去。

京生醒过来时,已经在派出所。慢慢恢复神志后,他把前前后后的事都告诉了所长。

所长着装齐整,一脸凛然正气,对他说:“那个是地下黑诊所,没证,手术失败,那中年人跳窗逃跑了,我们现已布下天罗地网缉捕。琦做过尸检,是打胎致死,已经送去火化了。你未成年非法同居,琦因怀孕打胎而死,你有淫乱丧人性命的嫌疑,牢狱之灾难免,先在这儿蹲些日子吧。”

京生问:“抓到那中年人,会枪毙吗?”

“不会,过失伤人不会判死刑。”

京生失望地瞪大了呆滞的眼睛。他想:“刚才我说到桑树林,说到奸贼壮汉,琦不是我淫乱丧命的!所长耳朵有毛病吧,怎么这么说?”可他不想辩解,只觉得痛苦至极:“我是怂包,也是凶手,坐牢吧,蹲这儿吧,该!”

可在看守所没吃几顿带老鼠屎的米饭,只蹲了两天,京生就被放出来了——是他母亲的缘故。

他母亲穿着标准军服来到派出所,前一天就跟公安局长通过电话——公安局长是她的老部下。派出所长一看到京生的母亲,立即恭恭敬敬站起来,“啪”地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随后,所长对京生说:“你犯了错,但未构成犯罪,马上跟你母亲回去吧。”

看着所长突然变得和善的表情,京生想说:“我有罪,该坐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在心里“呸”了一声。

母亲把京生送回家,跟外婆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军车在门口等着,部队的事十万火急,耽误不得。

京生一点不感激母亲,他不想回家,想坐牢——那个害死琦的中年人肯定也会坐牢,到时候在牢里见面,他立马捅死那人,让那人的血淌得跟琦一样多,以血还血!

这个想法缠绕了他很多天。好几回,他跑到派出所,想让所长、警察再把他抓进去,可所里的人都对他和颜悦色、客客气气,还给他倒茶让座。京生不需要这些,掉头就走。走没多远,他停下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回身把派出所的一块玻璃砸碎,站在那儿等警察来抓他。可等了好半天,里面没一个人出来。京生只得骂一声:“操你妈!”转身走了。

他又去找那个奸贼壮汉,大街小巷地找,腿跑麻了也没找到;跑到郊外的桑树林,一棵一棵、前前后后地找,还是没找到。京生恨透了这片桑树林:“千刀万剐的地方,该用一把火烧掉、烧光!”其实他心里清楚,那天只看到了壮汉的影子,就算真找到,撞对面也认不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生的恨意慢慢淡了。五条街上,又响起了雅马哈摩托“轰轰”的声音——速度特别快,一闪而过。摩托后面还总是坐着一个女孩,细看之下,女孩常常换,却都有点像琦:要么是身材像,要么是脸型、眉眼像,其中一个嘴唇右下角有颗红痣的女孩,坐得最多。

街上的人又给京生起了个绰号:“小色魔”。

没过多久,五条街上突然出了事:一辆高速行驶的雅马哈摩托撞在了五条街交汇处的电线杆上,驾驶人当场毙命。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京生赶忙去看——雅马哈的车头撞碎了,一个青年人横尸街中心。他左看右看,地上满是鲜血脑浆,恶心极了。

“怎么撞死的不是我啊?”京生狠狠打了自己两耳光——疼,说明撞死的真不是自己。

回到家,看到自己的雅马哈完好无损地停在那儿,京生又踹了几脚:“撞碎的为什么不是你!”忽然,他骑上摩托,把速度拉到一百四十码——他要让五条街再出一条“雅马哈撞电杆”的新闻,让自己暴尸街头,脑浆迸裂,鲜血淋漓!

眨眼间,摩托就到了五条街交汇处——奇怪,破碎的雅马哈、横躺的尸体都不在了,连电线杆都不见踪影,空荡荡的。

京生失望极了,沮丧地把摩托慢慢骑回家,找来板子、钳子,把雅马哈大卸八块、开膛破肚,嘴里念念叨叨:“这是头,该撞出脑浆;这是肚子,圆滚滚的肚子,该滚,滚得越远越好!”车轮在院子里滚着,滚着滚着就歪歪扭扭躺倒了。

雅马哈被肢解得零零落落,散了一地。京生扫了一眼,喘了口气说:“操他八辈子祖宗,再也不骑摩托了!”

之后,京生重操旧业,又在五条街上滚起了大铁环——“啷啷啷”的声音还是从街头响到街尾,只是滚到琦家大杂院门口时,不再停下了。

“人不在了,看不到了。”他想。

他母亲给了琦家一大笔补偿。琦的父母本打算把花圈放到京生家门口大闹一场,可拿到钱后,一个屁都没放。

外婆午饭、晚饭时,还是会挪着小脚走到大门口,等京生滚过来,喊一声:“京生,家来吃饭!”

京生还是像以前一样,把环套在脖子上,甩着钢筋勾“锵锵锵”地走回去,把挪着小脚的外婆远远甩在后头。

只是他的耳朵变灵了——有一天,他似乎听到外婆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可在他心里,却像响起了滚滚炸雷。

晚上,京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又起来。对面外婆的房间漏出灯光,他从门缝里看——外婆竟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念叨着什么,对面摆着的东西,看不清。

京生知道,外婆信佛,可他母亲极力反对——家里的大小佛像、木鱼、铜铃、蒲团,还有一堆经书,都被母亲付之一炬了。“外婆是不是偷偷藏了一尊佛像?也许吧。

他呆不住,出门滚着大铁环上了五条街——滚到哪儿去,不知道。不知怎么,竟滚到了琦的坟前,绕着耸立的坟头转圈,一圈又一圈。忽然停下来,伏在坟上、抱着坟——新垒的泥土里,似乎有一股琦的体香。

琦的坟在她老家乡下,离城四五十里。京生觉得,大铁环转得像雅马哈摩托一样快,又像哪吒的风火轮。可转瞬又晃过神:雅马哈还在吗?好像骑着,琦也没死,坐在后面——天微亮时骑回家,眨下眼,雅马哈没了,琦也看不到了,只有大铁环还套在脖子上。

外婆的房间还漏着灯光,老人仍跪着,双手合十念叨。京生轻手轻脚进小屋上床躺下,又过了一会儿,外婆那边的灯光终于灭了。他知道,外婆一夜没睡,是在替他求佛宽恕罪孽。

“那要真是一尊佛像,不能留着,早晚得远远扔到河里去。”京生在心里嘟噜着,闭眼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大亮,还是毫无睡意。

他又滚着大铁环上五条街,刚出门到琦家大杂院附近,一条灰色狼狗从远处蹿过来——不知是狼性恢复,还是狂犬病发作,它汪汪狂叫,见人就扑、就撕咬。街上行人吓得四处躲闪,眼看狼狗要蹿进琦家大杂院,京生觉得它要进去伤害琦,急忙挥着钢筋勾冲上去。

狼狗猛地扑过来,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钢筋勾掉在地上。京生什么也不顾了,朝狼狗猛捶猛踢,可狼狗毫发无损,反而又咬了他好几口,他浑身鲜血淋淋。

京生知道这样不行,一把推开缠着自己的狼狗,从地上捡起钢筋勾,朝狼狗没头没脸地猛甩猛抽——他觉得这狼狗就是杀琦的凶手,是那个黑诊所中年人,是桑树林里的奸贼壮汉,嘴里吼着:“死去吧!死去吧!”

狼狗的脑浆被抽了出来,哀嚎着倒下去。京生朝还在蠕动的狼狗啐了一口,捡起大铁环,带着满身血污,又在五条街上滚起来。街上行人看到他,也像看到狼狗一样,慌忙闪让躲避。

午饭时,外婆又到大门口把他喊回家。看到他身上伤痕累累、衣裳血迹斑斑,听说是被狼狗咬了,外婆急着要他去打狂犬疫苗。可京生浑身疼痛,却觉得狂犬病毒已渗进全身血液——那条狼狗真的狂犬病发作了?

“狂犬就狂犬,病毒就病毒,有什么好怕的!”他反而觉得快慰,对外婆说,“不打!恶犬被我打死,我也是恶犬,该死!”心里还在想:“杀死琦的中年人、奸贼壮汉也得死,非死不可,得像这发狂犬病的狼狗一样,暴尸街头!我得死在他们后头,他们不死,我死不瞑目!”

之后,京生又一大早出去了,没在五条街滚铁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外婆午饭、晚饭时,还是挪着小脚到大门口等,却再也听不见大铁环“啷啷啷”的声音,也没再见到他的影子。

亲戚朋友一大堆人四处找,找不到,一点音讯没有——只在琦的坟地,看到了那个跟他形影不离的大铁环。铁环套在圆圆的坟头上,四周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像一只大花圈,静静守着坟里的人。

【编后荐评】

这篇小说以“铁环”为线索,串联起京生的青春与悲剧。从街头滚铁环的“小魔王”,到为暗恋对象奋不顾身的少年,再到失去挚爱后迷茫痛苦的流浪者,京生的形象鲜活又令人唏嘘。作者用细腻笔触描摹五条街的市井烟火,更深入刻画人物内心的挣扎——对爱的懵懂、对罪恶的执念、对命运的无力。结尾铁环化作花圈守在坟前,既呼应开篇,又给故事添了抹悲凉的诗意,让读者在市井叙事中,读懂青春的莽撞与生命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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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风采
作者简介:蔡科明 男 江苏省宝应县人,长期从事小说创作,曾在《中华文学选刊》《广西文学》《边疆文学》《西湖》《长城》等发表小说若干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