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远比小说更残酷!谁能想到,两个月前,我们还相聚在成都的川菜馆里碰杯,滚烫的麻婆豆腐裹着红油香气,鲜嫩的水煮牛肉腾起袅袅白雾,席间的欢声笑语至今还回响在耳边;三天前,他躺在病床上,尽管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挲,仍固执地和我们讨论着治疗方案,眼里闪着不服输的光。可如今,那方热气腾腾的饭桌空出了最熟悉的位置,病房里原本规律跳动的监护仪,也永远定格成了刺目的无声直线……
戎装岁月:青春在汗水中淬火
庚午岁末(1990年寒冬)的阆苑古城,寒风卷着细雪掠过青石板路。18岁的胡锦义与我们一同穿上军装,汽车轰鸣中,我们奔赴十三集团军工兵团。那年寒冬拉练,气温直逼零度,他的迷彩服结满冰碴,睫毛上都挂着霜花,却仍把最后一口热水递给冻伤的战友;战术训练场上,他永远第一个冲过铁丝网,手肘膝盖的旧伤叠着新伤,却总笑着说“这是军人的勋章”。三年时光,他从普通一兵成长为全连公认的“铁班长”,把青春淬炼成了永不褪色的军旅荣光。
归乡守土:半生赤诚付桑梓
脱下军装,锦义将“为人民服务”的誓言深深镌刻在故乡的土地上。翻开老家社区发来的照片,每一张都定格着他扎根基层的坚实足迹。他的办公室墙上,“全国先进社区工作者”“优秀居委会主任”等荣誉证书熠熠生辉,而这些荣誉背后,是他无数个日夜的坚守与付出。
在疫情防控的关键时刻,照片里的他身着防护服,戴着满是雾气的护目镜,挨家挨户排查信息、配送物资。社区的老人们至今还记得,那个寒冬深夜,他顶着风雪为独居老人送去退烧药的身影;治安管理工作中,他带领巡逻队走遍社区每一个角落,调解纠纷时耐心倾听、公平公正,硬是将曾经矛盾频发的社区,打造成远近闻名的“平安社区”。
他心里始终装着社区里最弱小的群体。照片中,他蹲下身温柔地抚摸孤儿和无人抚养儿童的头,脸上满是关切;走访慰问时,他握着孤寡老人的手唠家常,为困难家庭送去生活物资。不仅如此,在社区环境整治中,他总是第一个拿起扫帚清扫垃圾,带头清理卫生死角,烈日下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却换来了社区干净整洁的新面貌。多年来,他带领社区取得的优异成绩,多次获得上级表彰,而他的名字,也成了居民心中“贴心人”的代名词。
侠义长存:最暖不过战友情
“战友有难,我必须在!”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作为阆中战友会会长,锦义用行动诠释着这份战友情谊的重量。每年老乡会,他提前半个月筹备,从场地布置到菜单安排,连谁不吃香菜都记得清清楚楚。聚会时他总抢着买单:“我离得近,该我尽地主之谊!”
哪怕在生病后身体每况愈下,他对战友的牵挂也从未减少半分。近两年,即使病痛缠身,他依然坚持带队远赴泸州和营山,参加战友嫁女的喜宴。记得今年三月去营山,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笑着和大家寒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返程路上,我们才发现他悄悄服下大把止痛药。他总说,战友的大事,说什么也不能缺席。翻看手机里这些相聚的老照片,往昔欢乐场景历历在目,可谁能想到,上一次举杯,竟成了永别……
生死相隔:最后一面成永别
自他确诊住院,我们的心就悬在了半空。两次从泸州奔赴成都,初见时他身形消瘦却仍笑着安慰:“莫事莫事,过阵子就好。”6月22日,我们泸州六位战友再去探望,病床上的他插着氧气管,输着营养液,艰难地比划着让我们凑近:“下周二某个教授还要再看一下,我还有兄弟的康复中心还等着我……”可病魔无情,短短48小时,那个永远乐观的锦义,就永远留在了这个夏天。
来世之约:青山记得你模样

锦义,如今再走过老地方,总下意识回头,恍惚间还能听见你喊:“老战友,等等我!”你看,社区新修的健身广场刻上了你的名字,战友们把你的照片摆在聚会C位,故乡的青山记得你修过的每一条路,我们的记忆里存着你讲过的每一个笑话。
真正的离别不是死亡,而是被所有人遗忘。锦义,你的名字,永远刻在我们的生命里。带着你的那份热忱,我们会继续走在这片你深爱的土地上,这,就是我们给你最好的告慰。
记得来成都探望你的前一夜,我突然梦见你笑盈盈说:你们不要来了,我要走啦……
锦义,你究竟去哪里了,还能再给我托个梦吗?
附女儿胡颖在父亲走后的思念
父亲那笨拙又炽热的爱
父亲走后,我与妈妈一同翻看老相册,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泛黄的照片里,他总是挺拔而又充满正气。他的珍藏里,很多都关于我。我突然发现,父亲虽然话少,但他的爱,像深埋地底的根系,沉默却坚定地支撑着我成长的每一步。
儿时,父亲爱将我顶在肩头,他的肩膀像座温暖的小山,稳稳托住我对世界的好奇。那时的我以为,父亲会永远如此高大。
念书的时候,父亲给我引导与支持,却不会过多干涉我的选择。小学时候,在同学们还在跟着老师学加减法时,他就教我用未知数x解决问题。虽然家长们都觉得课外活动会影响学习成绩,不允许孩子们投入过多在其他事情上,但我进校队打排球,他尊重我的选择,说“劳逸结合”。那时候同学们都羡慕我有开明的父母,甚至考试前夕,他还会跟我一起看武打片。
初中时,父亲对我的照顾细致入微。早上叫我起床,晚上给我做宵夜。多年以后,自己买方便面时发现一袋的量并不多,才意识到那会儿他给我泡的是两袋,让人失笑。再一琢磨便明白,那便是他笨拙却炽热的关怀。膝盖受伤的日子里,父亲成了我最坚实的依靠。他送我上下学,送我去医院治疗,那会儿的我,总是期待在人群中看到他的身影。
为了让我到更广阔的天地磨炼自己,高中时父亲坚持让我去南充高级中学念书。他从不主动给我打电话,怕影响我学习,母亲生病了他也瞒着我,自己一个人扛着。高考之后,他想让我去念军校,我想去北京林业大学读园林专业,他没有坚持,说“考虑清楚就去做”,最终,我自己填了高考志愿。
他从不追问我的选择,却在我远行时,默默把牵挂装进行李箱。读本科去北京,念硕士赴重庆,毕业后远赴非洲工作,那些跨越千里的送别,他用沉默的陪伴,诠释着最深沉的不舍。
陪他看病的日子里,他总是表现得很乖觉,怕给我增加额外的负担。会认真听我讲我经历的事,会笑着回应我的玩笑话,会表现出愧疚与自责,觉得自己影响了我的工作和生活。很无奈,对于他的种种情绪,我无法完全消解,只能陪伴。看着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爱,总是默默的,我有时候不满意,逼着他表达出来,他也只说“你不懂”。不交流,如何能真正懂得?我有时会怪他,有时又会理解他,到如今,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爱,藏在日常琐碎里,早已融入我的生命。
以上图片由阆中战友协会及其家属提供,本文初稿写于锦义战友去世次日。执笔之际,悲痛难抑,谨以此文挥泪泣别战友锦义兄。此生有幸与你并肩,情谊永不褪色;若有来世,定再与你做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伏志明2025年7月6日定稿于酒城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