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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武功
武派侠 又见风波恶·江湖行路难
以武学打开世界·智者不匹夫 武者无懦夫
话说朱复接到师傅的命令,麻溜地收拾行囊,一路朝着江宁奔去。等他到了江宁那天,就听满城都在传:参将衙门里抓了两个女刺客,年纪都在二十上下,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跟花儿似的。其中一个还打扮成道姑模样。也不知道这俩人咋想的,居然要去刺杀参将庆大人。朱复一听这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俩被抓的女刺客,八成就是自己的姐姐和胡舜华。可他又纳闷儿了,姐姐咋会跑这儿来搞刺杀呢?而且啊,朱复心里直犯嘀咕,自己姐姐本事也不弱,再加上有胡舜华帮忙,那参将虽说是个武官,可也就那么点武艺,咋就把这两个会道法、懂剑术的人给拿下了呢?这事儿也太邪乎了吧!就他这水平,要是跑去救人,那肯定是白给啊。师傅还有封信在这儿呢,要不先把信送到参将衙门,看看啥情况再说?写书的在这儿先卖个关子,咱换个角度接着讲。
再说醴陵渌口有个超级有钱的大户人家,姓欧阳,还是复姓呢。兄弟俩,老大叫欧阳继祖,老二叫欧阳继武。这兄弟俩分家都好多年了。欧阳继武捐了个小官职,在南京等着补缺,家里人也都在南京住着。欧阳继祖年轻的时候,也在外省干过不少捞钱的活儿,可惜这人太柔弱,做事没个主见,不管啥好差事,最后都搞砸了。欧阳继祖四十二岁的时候,才得了个儿子,取名叫欧阳后成。老话说得好,有儿子就啥都满足了。欧阳继祖本来家底就厚,再加上自己捞的那些钱,总共十多万呢,想着自己这辈子吃穿不愁,子孙也能跟着沾光。于是就起了个念头,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养老。全家就回到渌口,过起了悠闲的日子。
欧阳后成的妈是继配,这时候都三十多岁了,欧阳继祖觉得她没啥情趣。这人一吃饱喝足,就开始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于是就在醴陵县城里,花钱买了个姓毛的小家碧玉做姨太太。
这毛氏当时才十八岁,在娘家的时候就和一个叫潘道兴的道士勾搭上了。这潘道兴懂点邪术,还会几手拳脚,脾气那叫一个暴躁。经常在赌场里喝得烂醉如泥,跟人打架,谁也不敢惹他。毛氏长得还挺有几分姿色,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引得一群轻浮的少年围着她转。醴陵这地方,风气就不咋正,湖南那六十三州县,就没一个地方像醴陵这么淫乱无耻的。小户人家的闺女,偷人养汉,那都不算啥事儿。所以毛氏也没办法独善其身。和她有染的那些人,为了争风吃醋打架的事儿,都不知道闹了多少回了。直到她跟潘道兴好上了,那些轻浮的少年觉得自己不是潘道兴的对手,就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不敢再去找毛氏。
欧阳继祖这次因为有事到县城,就住在毛氏隔壁。他光看见毛氏长得好看,没听说毛氏名声不好,就花钱把她娶回家了。毛氏刚到欧阳家的时候,还挺安分,乖乖当姨太太。过了几个月,就开始嫌弃欧阳继祖太柔弱没用,心里一直惦记着潘道兴。潘道兴也放不下毛氏,偷偷跑到渌口来住着,一有机会就跟毛氏幽会。这俩人偷情的事儿,越搞越上瘾,胆子也越来越大。都欺负欧阳继祖年纪大又懦弱,一开始还在外面见面,后来潘道兴干脆偷偷跑到欧阳家里来。
有一次,被欧阳后成的妈撞见了,气得不行,就把看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欧阳继祖,想着欧阳继祖听了肯定会大发雷霆,把毛氏赶走。谁知道欧阳继祖不但不生气,还怀疑是欧阳后成的妈吃醋,故意诬陷毛氏。一边把欧阳后成的妈骂了一顿,一边又把这些话告诉了毛氏。毛氏当然指天发誓,又撒娇又哭闹,欧阳继祖还反过来安慰她。
毛氏这一哭闹,把欧阳后成的妈恨得牙痒痒。就跟潘道兴商量,要把欧阳后成的妈害死。这潘道兴会苗族诅咒的邪法,只要拿到仇人的生辰八字,设坛诅咒四十九天,仇人就会莫名其妙地病死。潘道兴被毛氏缠得没办法,自己也想着把欧阳后成的妈这个绊脚石除掉,好跟毛氏痛痛快快地在一起,就真的使出了那种邪法。
也是欧阳后成的妈运气不好,老公娶了小老婆,她心里本来就憋屈得慌,再加上因为撞见毛氏和潘道兴偷情的事儿,被老公骂了一顿,一肚子怨恨没处发泄。女人心眼本来就小,碰到这种事儿,就算没人用邪法诅咒她,估计也活不长。而潘道兴正在施行诅咒法的时候,被一个忠心于欧阳后成妈的老妈子知道了,这老妈子也不知道轻重,就跟欧阳后成妈说了。欧阳后成妈一听,气得不行,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
这时候,欧阳后成都七岁了。他妈在快不行的时候,紧紧握着他的小手哭着说:“好孩子,你妈我是被人害死的,你可得一直记在心里。等长大了,一定要给你妈报仇雪恨。”欧阳后成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明白得很,当下就跪在地上痛哭,发誓一定要给妈妈报仇。他妈听了这话,才闭上了眼睛。欧阳后成趴在妈妈尸体旁边,哭得死去活来,好几天都不吃饭。毛氏看到欧阳后成这样,特别生气,就找事儿撺掇欧阳继祖,把欧阳后成狠狠打了一顿。

说来也怪,欧阳后成他妈死了好几天,家里都平平安安的,啥怪事儿都没发生。自从毛氏撺掇欧阳继祖打了欧阳后成一顿之后,那天晚上毛氏和欧阳继祖睡着觉,就梦见欧阳后成的妈披头散发,满脸怒气地走过来,指着毛氏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害死我还不算,一个七岁的小孩跟你有啥仇啊?你还撺掇他爸把他打成这样。”一边骂着,一边伸手就来揪毛氏。毛氏吓得“啊”的一声大叫,从梦里惊醒了。欧阳继祖也被惊醒了,赶紧问毛氏为啥大叫。毛氏醒了半天,心还“砰砰”直跳,不敢把梦里的事儿说出来,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了。从这以后,毛氏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欧阳后成的妈来骂她,甚至还把房间里的东西打得“噼里啪啦”响。毛氏吓得不行,又跟潘道兴商量。潘道兴说:“她都成鬼了还不安分。我向来只救活人不救死鬼,看来还得再使点坏手段了。”
于是毛氏拿出钱来,雇了几个工人,半夜里把欧阳后成妈的坟墓挖开,把棺材搬出来,把尸体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儿,又用符水炒热了好多铁菱角和川豆子,盖在尸体上,然后重新埋好。嘿,你还别说,这妖法还真管用,经过潘道兴这么一弄,毛氏再也没梦见欧阳后成妈了,房间里也没啥动静了。据潘道兴说,已经把欧阳后成妈的鬼魂给禁锢起来了,非得等六十年后,才能投胎做人。毛氏这下可高兴坏了,那股子得意劲儿就别提了,对欧阳后成的恨意也越来越深。
欧阳后成长到九岁的时候,欧阳继祖觉得儿子挺聪明,九岁正是读书识字的好时候,就请了本地一个姓朱的秀才到家里来,专门教欧阳后成读书。这朱秀才虽然是个落魄的书生,但是为人还挺正直。因为是本地人,知道欧阳家的事儿,就特别想把欧阳后成培养出来。等到欧阳后成妈被毛氏用邪法害死之后,朱秀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里特别不平,就暗地里鼓励欧阳后成好好读书,别总是哭哭啼啼的,省得惹毛氏记恨。可欧阳后成这孩子天性特别重情义,白天在人前不哭,晚上总是偷偷躲到没人的地方,哭到半夜才睡。朱秀才心里明白,欧阳后成这样,毛氏肯定容不下他。那潘道兴也不是个好东西,在醴陵县,没人不知道他的恶名,都怕他。他能用邪法害死欧阳后成妈,难道就不能害死欧阳后成吗?欧阳后成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朱秀才觉得自己和欧阳后成有师生情谊,凭良心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可自己就是个落魄秀才,连自己的温饱都成问题,哪有能力救欧阳后成啊?也知道欧阳继祖是个没用的糊涂虫,要是跟他商量这事儿,不但没好处,反而会让毛氏更想害死欧阳后成。朱秀才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了一条路子。
这天,朱秀才找了个借口,跟欧阳继祖要了半年的学费。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把欧阳后成叫到跟前,问道:“你知道你死去的妈是怎么死的吗?”欧阳后成流着泪说:“我妈是被仇人害死的。”朱秀才一边拿手帕给欧阳后成擦眼泪,一边问:“你妈的仇人是谁啊?”欧阳后成捂着脸不说话。朱秀才又问:“你妈的仇人是不是你的仇人啊?”欧阳后成点了点头。朱秀才说:“你妈的仇人能把你妈害死,难道你不怕他们也把你害死吗?”欧阳后成听了这话,抬头看着朱秀才,只顾着哽咽,说不出话来。朱秀才看着欧阳后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说:“好孩子,别害怕,也别着急,这地方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你爸太懦弱,又被毛氏迷住了,心里除了毛氏,就没别人了。不管谁说什么,你爸都不会听。毛氏能和潘道兴把你妈害死,把你留在这儿,他们肯定不放心。他们要是想连你一起害死,也不是啥难事儿。你年纪小,不知道防范,而且他们用的是邪法,谁也防范不了。我想着你叔父现在在南京,他比你爸精明能干,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他有点交情,不如把你送到他那儿去?他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应该不会不管你,你愿意去吗?”欧阳后成说:“愿意是愿意去,不过我记得我妈在的时候跟我说过,叔叔家离这儿远得很,咋去啊?”朱秀才听了,忍不住破涕为笑,说:“就算再远点儿,哪有去不了的道理?路费我都安排好了,你既然愿意去,咱们现在就走吧。明天你爸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着急派人找你,不过毛氏肯定巴不得你走,说不定还会阻止你爸找人呢。好在我一个人,没家没室的,你爸就算知道是我带着你走了,也拿我没办法。”欧阳后成见有先生陪着,胆子也大了。当天晚上,就随便捡了几件要穿的衣服,打了个小包袱,朱秀才也只带了几件衣服和那半年的学费。师徒俩偷偷从后门出来,到江边上了去长沙的早班民船,没等天亮就离开了渌口。从长沙坐船到南京,一路上有朱秀才照顾着,不到半个月,就平平安安到了南京。
这时候,欧阳继武在两江总督衙门里当差,公馆就在参将衙门隔壁。欧阳家的花园和参将衙门的花园,就隔着一堵短墙。那时候的参将是旗人庆瑞。这庆瑞虽然是镶黄旗的人,但是学问和人品,在汉人的武官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欧阳继武喜欢作诗,和庆瑞关系特别好,俩人经常你来我往的。庆瑞觉得走大门进出不太方便,就特意把花园的短墙打通,安了一扇便门,取名叫好顺门。庆瑞要是不到欧阳家来,欧阳继武就会去庆瑞那儿。欧阳继武觉得庆瑞在南京最要好的朋友,除了自己,就只有一个叫方振藻的。
这方振藻也不知道是哪省的人,四十来岁,长得凶巴巴的,满脸横肉,既没有固定的工作,也没有固定的住处。经常喝得醉醺醺的,跑到参将衙门里,跟庆瑞要银子去赌博。庆瑞每次都热情招待,方振藻要多少银子,庆瑞就给多少。欧阳继武见过好多次。有一次,庆瑞给银子给晚了点儿,方振藻借着酒劲,居然拍着桌子大骂庆瑞。庆瑞只是笑嘻嘻地赔不是,方振藻还是气呼呼地拿着银子走了。
欧阳继武看了,心里特别为庆瑞不平,就问庆瑞:“军门是不是欠方君的银子啊?”庆瑞笑着说:“你看他像是能有银子借给我的人吗?”欧阳继武说:“那方君为啥老是跟军门要银子呢?”庆瑞摇摇头说:“他也没硬要,是我愿意给他的。”欧阳继武听了不明白,接着问:“方君和军门是亲戚吗?”庆瑞说:“不是,是很好的朋友。”欧阳继武心想:庆瑞虽然是武职,但是是个文人,而且还是世袭的武职,跟那些白手起家的可不一样,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呢?就问庆瑞:“我听说方君在外面行为不太检点,军门听说了吗?”庆瑞说:“不知道你说的不检点是指哪方面?”欧阳继武说:“酗酒闹事,赌博打架,这些都是方君每天必干的事儿,好像我还听人说,他在南京城里,抢占有夫之妇,还把人丈夫打伤,这样的事儿都干了好几回了。那些受他欺负的人,就因为他是军门的好朋友,没办法对付他。军门听说这些事儿了吗?”庆瑞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咋没听说啊。我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没办法把他怎么样。”欧阳继武说:“不能劝他改改吗?”庆瑞说:“他要能听我劝就好了。”欧阳继武不好再往下说,但是心里特别不认同庆瑞这么对待方振藻,怀疑庆瑞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方振藻抓住了,所以不敢跟方振藻翻脸。欧阳继武有了这种怀疑,对庆瑞也就渐渐冷淡了。庆瑞去欧阳家三四次,欧阳继武才去回访一次,庆瑞倒是一点儿都没察觉。
这天,朱秀才带着欧阳后成来了。欧阳继武听了朱秀才说投奔的原因,也觉得很可怜,特别感谢朱秀才护送欧阳后成的心意。当下就收拾了两间靠近花园的房间,给朱秀才和欧阳后成住。欧阳继武的子女,年纪都只有三四岁,欧阳继武就把欧阳后成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欧阳继武的夫人也很贤惠。欧阳后成住在这儿,比在家里舒服多了。欧阳继武见朱秀才这么仗义,特别佩服,就让他继续教欧阳后成读书。欧阳后成虽然住在这儿比在家里舒服,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起妈妈死得那么惨,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才能报仇雪恨,忍不住又伤心起来。又不敢出声,怕叔叔、婶婶听了难过,就总是偷偷躲到花园角落里的一棵老梨花树下,小声地哭。那棵梨花树离欧阳家内室远,离庆瑞的书房很近。
这天晚上,庆瑞因为在书房里有事儿,一直到三更天还没睡觉。忽然听到花园里有哭声,吓了一跳。赶紧跑到花园里仔细听,哭声是从短墙那边梨花树底下传来的。庆瑞身体挺矫健,一纵身就跳到了梨树旁边。这时候,欧阳后成正靠着梨树,头伏在胳膊上,不停地抽泣,根本不知道有人从墙头上飞过来了。
庆瑞有几天没去欧阳家了,不知道欧阳后成师徒来投奔的事儿。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小孩,一个人在这种很少有人来的地方伤心痛哭,忍不住就问:“你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在这儿哭啥呢?”欧阳后成没防备有人来,吓了一跳,赶紧止住哭声,抬头一看,借着星月的光,看到一个仪表堂堂的人,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好像很希望自己快点回答他的样子。欧阳后成看了,觉得很奇怪,心想叔叔家里没有这个人啊,这人是从哪儿来的呢?而且他走到我跟前来,我咋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听到脚步声呢?欧阳后成心里有这些疑问,就没先回答,反问庆瑞:“您老人家贵姓?是怎么进这花园来的?”庆瑞一听欧阳后成的口音,和欧阳继武很像,又看他说话从容有礼,就猜到他肯定是欧阳继武的同乡或者亲戚,于是笑着说:“我是隔壁庆家的。(旗人本来没有姓氏,汉人一般都把他们名字的第一个字当成姓。比如说,叫荣禄的就叫荣中堂,叫端方的就叫端抚台。)你是欧阳家的什么人?有啥事儿受了委屈?尽管跟我说,我能给你做主。”
庆瑞说这话,其实就是想哄欧阳后成说出他受的委屈。在庆瑞心里,觉得小孩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过是要吃啥没吃着,要穿啥没穿着,或者因为调皮被大人骂了,一时难过就哭出来了。而欧阳后成是个懂事儿的孩子,刚到欧阳继武家那天,就听婶婶跟他说过,隔壁是参将衙门,参将庆瑞和他叔叔关系特别好。一听庆瑞这么说,心里也猜到这人就是庆参将,就对庆瑞说:“您老人家就是庆老伯吗?我叫欧阳后成,刚从醴陵到叔叔这儿来。”
庆瑞和欧阳继武关系很好,知道欧阳继武有个哥哥在醴陵住着,当下就点了点头说:“没错,你叔叔跟我说过他有个哥哥住在醴陵,他侄儿都快十岁了。你这时候一个人在这儿哭啥呢?你叔叔打你了吗?”欧阳后成连忙摇摇头说:“叔叔很喜欢我,不会打我。”庆瑞笑着说:“那你婶婶打你了吗?”欧阳后成也摇摇头说:“婶婶更不会打我。”庆瑞说:“你这孩子真奇怪,既然没人打你,你半夜三更的,一个人躲在这儿哭啥呢?也不怕你叔叔婶婶听了不高兴。”欧阳后成说:“我就是怕叔叔婶婶听了不高兴,才一个人躲在这儿哭,没想到惊动了老伯,下次再也不敢到这儿来哭了。”说完,转身就要走的样子。庆瑞听了欧阳后成这几句话,又看了他的举动,觉得这孩子不是那种因为吃穿或者被责骂而哭的孩子。不问个明白,好像有点不放心,就伸手拦住欧阳后成,握住他的小手,说:“你跟我去我那儿玩玩好不好?”欧阳后成还是低着头,用手擦着眼泪,说:“今夜太晚了,明天我跟着叔叔去您那儿请安。”庆瑞不依,说:“晚点儿没关系,来吧。”说着,拉着欧阳后成就走。打开了好顺门,把欧阳后成带到了书房里。借着灯光看欧阳后成长得眉清目秀,风度翩翩,好像有仙骨一样,心里不禁很高兴,说:“你为啥事儿哭啊?跟我说说,我肯定有办法给你做主。”欧阳后成见庆瑞这么问,不能不说,就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完了,又捂着脸抽泣起来。
庆瑞听了,一下子站起来,“咦”了一声,说:“有这种事儿吗?”仰着头望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才对欧阳后成说:“光哭能报了仇吗?我问你,你想不想报仇?”欧阳后成说:“除非我短命死了,不然我一定要报仇。”庆瑞点点头问:“你打算怎么报仇?”欧阳后成说:“先生跟我说过,让我发奋读书,将来考中进士、举人,点个翰林,做了官,这仇就能报了。”庆瑞说:“要是你命里没有当官的命,那不是一辈子也报不了仇吗?而且你也得想想,你现在才十来岁,也没读几年书,哪能说考中就考中,想做官就能做官呢?就算你说的这些都能实现,毛氏和潘道兴那两个坏蛋,能在醴陵一直等着,等你发达了去报仇吗?”欧阳后成说:“我也就是因为这个,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报这大仇,所以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就哭了。”庆瑞又握住欧阳后成的手,叹了口气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也是你的孝心感动了神明,才能在这时候遇到我。你只要肯听我的话,我保证你在几年之内,就能如愿以偿。”欧阳后成赶紧跪了下去,说:“老伯要是能让我在几年之内报仇,就算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庆瑞拉起欧阳后成说:“你今晚先回去睡觉,有啥事儿明天再说。别再像刚才一样,一个人躲着哭了。”欧阳后成答应着,自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庆瑞来见欧阳继武,一见面就笑着说:“你侄儿从醴陵来好几天了,你怎么也不带他到我那儿玩玩呢?是你的侄儿,就不算我的侄儿吗?”欧阳继武也笑着说:“刚从乡下来的小孩,一点儿礼节都不懂,怕见笑,所以没带他去给您请安。”庆瑞说:“这话可不像咱们这么好的兄弟说的。听说还有一位先生跟他一起来的,咋不请他出来见见呢?”欧阳继武马上让人把朱秀才和欧阳后成请了出来。见过礼之后,就随便聊了几句,庆瑞就对欧阳继武说:“我看你侄儿的气质,将来肯定能成大器。我心里也不知道为啥,特别喜欢他。”欧阳继武笑着说:“这就是我侄儿的福气。”庆瑞说:“你打算就让朱先生在这儿教他读书吗?”欧阳继武点了点头。庆瑞说:“我的大儿子,今年也有八岁了。去年就想请个先生到衙门里教他读书,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难得朱先生到这儿来了。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让朱先生到我那儿去住,你侄儿也一起过去。我觉得你们叔侄俩关系太亲了,督促他学习可能不太严格,不如我替你操心更好些。你觉得咋样?”欧阳继武听了,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赶紧站起来,拱手笑着说:“能得到军门这么照顾我侄儿,这小子真是有福气。朱先生和我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了解他的性格。今天能得到军门的关照,肯定再合适不过了。”庆瑞特别高兴。第二天就亲自送来了聘请朱秀才的聘书,还有见面礼。朱秀才就带着欧阳后成到参将衙门里教书去了。庆瑞因为特别喜欢欧阳后成,白天让他跟着朱秀才读书,晚上就带着他到自己上房里睡觉。朱秀才和欧阳继武,当然都希望欧阳后成能得到庆瑞的喜欢。
欧阳后成在庆瑞上房里睡了几夜,这天晚上,庆瑞对欧阳后成说:“你想通过读书来报仇,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在读书之外,再学点儿报仇的本领。我这儿有个人,本领特别厉害,就是人品不太好。你只学他的本领,不学他的人品,没啥事儿。你愿意的话,我就求这人收你做徒弟。”欧阳后成说:“老伯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只要老伯做主就行了。”庆瑞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就和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欧阳后成偷偷看了一眼这大汉,醉醺醺的,衣服斜披在肩上,敞着胸膛,露出一片黑乎乎的汗毛,走路的时候昂着头,好像天下就他最厉害,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一进房,就大模大样地坐在上面的椅子上。庆瑞很恭敬地把欧阳后成的来历,跟这人简单说了一下,这人鼻孔里哼了一声。庆瑞招手让欧阳后成过去拜师,欧阳后成低着头走过去,恭恭敬敬地朝这人拜了四拜。这人“轰”的一声吼了一声:“错了,错了。”拔地跳起来,往旁边一闪。吓得欧阳后成差点抖起来,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就连庆瑞也惊呆了,看着这人发呆。
这人仰起头,好像在对老天爷祈祷什么。一会儿走到欧阳后成跟前,拉起欧阳后成问道:“你认识我吗?”欧阳后成心里觉得好笑,心想我从来没见过你,咋会认识呢?但是嘴上却说:“认识。”这人大笑起来,说:“我也知道你肯定认识我。”庆瑞觉得欧阳后成的话答得很奇怪,这孩子刚到南京来,咋会认识呢?就问欧阳后成:“你咋会认识呢?”欧阳后成还没回答,这人已经大声说:“认识,认识。不是冤家不聚头。”然后指着自己鼻子说:“方振藻就是我。成全你的孝道,是件好事,但是除了咱们仨,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你从此白天还是照常读书,晚上我来教你本领。等你本领学到手的那天,就是我成全你的日子。但是我成全了你,你也肯成全我吗?”
欧阳后成见方振藻喝得醉醺醺的,舌头都大了,说的话都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心想他成全我是肯定的,但是咋还问我肯不肯成全他呢?我既然受了他的成全,就怕我没那个能力。我要是有能力成全他,而他又恰好有事需要我帮忙,我肯定会竭尽全力成全他的。欧阳后成正在这么想,方振藻已经露出很惶恐的样子,很失落的眼神看着欧阳后成,催促道:“你咋不好好回答我呢?”欧阳后成只好说:“师傅要是有事儿需要弟子帮忙,弟子有一分力量,就会尽一分力量。”方振藻听了,长叹一声,也没说啥,抬脚就走了。庆瑞和欧阳后成都送他出门,方振藻头也不回地走了。欧阳后成摸不着头脑,跟在庆瑞后面回到上房。庆瑞问欧阳后成:“你师傅问你认识他不认识他,你回答认识。你到底认识他吗?”不知道欧阳后成会怎么回答呢?且待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