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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武功
武派侠 又见风波恶·江湖行路难
以武学打开世界·智者不匹夫 武者无懦夫
话说后成被庆瑞问起,是否认识方振藻,他回答说:“老伯让我拜师后,师傅问我认不认识他老人家。我本来不认识,但我想既然已经拜师了,师傅问起,我要是说不认识,那不成了不认师傅的罪过吗?所以我只好说认识。其实,我认识的只有我师傅。没拜师之前,师傅要是问我,我肯定说不认识。”庆瑞听了,点头叹道:“凡事都有定数,不是人力能强求的。”后成心里一慌,忙问:“师傅是不是因为我回答错了,不肯收我做徒弟了?”庆瑞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事现在不能跟你说,你先去休息吧。你师傅说了,不许你告诉第四个人,你得记在心里,别忘了。明晚,你师傅会来教你本领。”后成听了,这才放心,连忙答应不敢忘。这晚,后成去休息了,第二天一早,还是像往常一样跟着朱秀才读书。
到了初更时分,后成坐在庆瑞旁边。不一会儿,方振藻来了,这晚他可没像昨晚那样醉醺醺的。后成连忙起身,给方振藻请安。方振藻笑嘻嘻地握住后成的手问:“学本领有三不能,你知道吗?”后成这次可不敢乱答了,说不知道。方振藻伸出左手,倒着指头数:“学本领的人,不能胆小,不能偷懒,不能乱动。这屋里不是学本领的地方,得去城外山上。你要是胆小,就学不到本领。你怕不怕?”后成心想:要是说怕就学不到本领,那我怎么说怕呢?我学了本领,要给我妈报仇,我妈肯定会暗中保佑我,我还怕啥?于是他对方振藻说:“不胆小,不怕。”方振藻点头:“只要你不胆小,不怕,不偷懒,不乱动,就行了。好,咱们走吧。”庆瑞起身,对方振藻拱手:“恭喜,恭喜。”方振藻也回礼:“托福,托福。”后成看方振藻回礼时,脸色不太好看,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当下,方振藻带着后成出去,在黑的地方走。不一会儿,后成眼睛一亮,仔细一看,发现走的不是街道了,像是到了野外。接着,他们上了一座高山。方振藻突然停步,回头说:“这地方不错。你就在这块方石上坐下,我教你口诀。”后成就在指定的石头上坐下。方振藻把入道的口诀细细地教给了他。等后成心领神会了,方振藻说:“修道的人,修炼的时候不能分心。你就坐在这儿,按我教的做,就算有山精野怪来打扰,你也别理他们。我在你坐的石头上画了符,你不离开这块石头,啥都不用怕。离开这石头,我可就保不了你了。所以说,不能乱动。”后成都答应了。转眼,方振藻就不见了。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半夜三更独自坐在深山老林里,虽然师傅说不怕,但心里怎么可能不害怕呢?还好后成想着要给他妈报仇,一害怕就想起他妈惨死时的遗嘱,要是怕就不能报仇,胆气就壮了。
这晚,后成照着方振藻教的口诀修炼,一直练到听见远处鸡叫,方振藻突然从身后走出来说:“天快亮了。第一次修炼,早点回去休息吧。等有点进步了,再慢慢加长时间。”后成见师傅来了,连忙起身答应。方振藻拉着后成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山。后成留神看经过的地方,刚到山腰,觉得脚下一软,像是踩到了什么软东西。低头一看,啥也没有。再抬头一看两边,全是房子,原来已经到街上了。后成连忙回头看后面的山,一点山影都没有了。他心里很疑惑,但不敢问方振藻。从山脚下走起,不到一百步,就到了参将衙门。方振藻带着后成从后门进去,一直把他送到床上,让他安心睡觉才走。从此,方振藻每晚都来,带着后成去山里修炼,鸡一叫就送他回来睡觉。这样不间断地修炼了半年。
方振藻对后成说:“现在你可以增加修炼的时间了。”当下又教了他一些道术。每晚一直修炼到太阳出来,方振藻才送他回来。后成因为晚上不能休息,只能上午睡一两个小时。朱秀才教庆瑞儿子读书的时候,后成还得跟着上课,所以朱秀才并不知道后成在学道。

这晚,后成正坐在山里石头上修炼,突然一阵风吹来,吹得四周树木乱摇。接着,一声大吼,山谷都回响起来。后成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半夜独自在无人的山里,突然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他已经跟着方振藻修炼了半年,但还没学过驱邪辟怪的法术,一时吓得不知所措。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像水牛那么大的斑毛大老虎,像山崩一样迎面扑来,吓得后成仰天就倒。但他身体虽然倒了,心里还明白,想翻身滚下石头逃跑。突然,他想起师傅说过,只要不离开这块石头,啥都不能近身。他心里这么一想,就仰面躺着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声音,他猜想老虎已经走了,就挣扎着坐起来。哎呀!老虎哪肯走呢?它支起前脚,坐下后脚,蹲在后成前面。两只像灯笼一样的眼睛瞪着后成,一动也不动。还从鼻孔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哼声。后成这次胆大了些,知道老虎坐着不敢上前,确实是因为石头上有师傅的符咒。自己只要一离开这石头,就成了老虎的口中食了。老虎守到鸡叫,才站起来,用前爪抓地,垫下腰,伸长身体,抬头张口打了个呵欠,又竖起那条像旗杆一样的尾巴,朝天摇了摇,上半截身体往前一纵,两条后脚也像前爪一样,在地下用力一抓,然后发出一声狂吼。吼声还没停,大风就吹得满山树木哗哗响,老虎就跟着那阵风,一跃就窜进了树林里。后成心里暗叫:“好险!幸亏我今晚没离开这石头,要是和前几天晚上一样,坐久了支持不住,在树林里走一会儿,遇到这孽畜,我还有命吗?师傅法力虽大,但没有前知的本领,一时不在跟前,也救不了我。我要是早知道这山里有老虎,打死我也不敢独自坐在这里修道了。”后成一个人想来想去,想找个安全的方法,一直想到天亮,也没想出来。
这时,一轮红日刚刚冒出地面,后成在高山上,最早受到日光照射。方振藻教他的功课里,有一种是要迎着初升的太阳做的。但后成这时,一是因为太惊吓,二是因为想得太多,竟然不能像平时一样顺利完成。后成只好停下不做,想趁师傅没来,仔细看看四周的山势。他在这山上修了大半年的道,每次都是深夜来,绝早走,根本没机会细看山势。
这时,后成就站在那块石头上,回身朝上面望去,只见一片青翠欲滴的树林,顶着满枝满叶的露珠儿,好像在和初升的太阳争辉斗丽。阳光渐渐上升,直射进树林里面。后成随着阳光的射线看去,发现一片树林后面有个石岩,石岩里黑洞洞的,看不出有多深,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因为那石岩的缝口只有尺多高,人得趴着才能进去,所以看不清里面。后成正想走近那岩去看看,这时,红日一步一步升上来了。刚好在这时,阳光和岩口成了一条平行线,阳光就射进了缝口,顿时照得岩里通亮。后成趁着阳光朝里看时,只见一张四方的石桌上,端坐着一具骷髅白骨,浑身一点皮肉都没有。后成不觉吃了一惊,再举眼看时,日轮又移上了一些,只能看见石桌了,石桌上的骷髅已经看不见了。一眨眼间,连石桌都看不见了,里面又是黑洞洞的,恢复了没有阳光以前的样子。
后成正在惊疑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有人笑着问:“看见什么了,站在这儿发傻?”后成转身一看,原来是师傅来了。他就把看到的情形说给方振藻听,问石岩里的骷髅是谁。方振藻笑道:“你要问这骷髅啊?这骷髅就是你祖师的法身。你不能亵渎他,快跟我回去吧。我今天有事,要五百两银子应急,我又不愿到庆家去拿。我知道你叔叔很有钱,你去给我借五百两银子来吧。”后成一听这话,比昨晚遇见老虎时还要吓得厉害。心里暗想:我叔叔虽然有钱,但我一个小孩子,吃他的穿他的,无缘无故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呢?叔叔只要问我一句,我就没话回答了。后成心里这么想,口里却不敢拒绝。方振藻不等后成回答,好像觉得后成一定会答应他似的,就拉着后成的手,送他回参将衙门。
后成因有这件大事压在心里,连饭都吃不下。加上昨晚被老虎吓了,竟然倒在床上起不来。庆瑞亲自到床前问病,后成把遇见老虎和看见祖师法身的事说给庆瑞听,还说当时被老虎吓倒的情形。庆瑞问:“你遇见老虎的事,跟你师傅说过吗?”后成说:“没有。”庆瑞说:“你为什么不说呢?”后成说:“不是不说,因为师傅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祖师的法身,急于要问师傅是谁的骷髅,师傅告诉我是祖师,接着就说他今天有事,要五百两银子应急,让我去叔叔那儿借来给他。我听了心里一着急,就把遇见老虎的事忘了。”庆瑞点点头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庆瑞一面说,一面低着头,好像在思索什么。一会儿,他望着后成说:“我就拿五百两银子给你,你去送给你师傅。你不用为难,不好向你叔叔开口。”后成正想说这怎么行,庆瑞已经转身出房去了。不一会儿,他捧了五个很沉重的纸封走来,搁在后成床上说:“等你师傅来了,你就交给他吧。”后成感激得说不出话来,只睁着两眼问:“师傅要是问银子是哪儿来的,我说是老伯给的好吗?”庆瑞摇头,犹豫了一下说:“说是我给的,也不太妥当。”后成说:“我绝对不敢无缘无故向叔叔要这么多银子,只好向师傅直说。我在老伯这儿日子也不少了,师傅向老伯要银子的事,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今天大约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让我去叔叔家要。论师傅成全我的恩德,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只要我能拿得出,也应该送给他老人家用。无奈我做不到。实在怕他老人家见我这次在叔叔家能拿得出,下次手边没了钱,又向我开口。师傅已经让老伯受累了,我不也跟着让老伯受累吗?因此不敢不向师傅直说。”庆瑞还是摇头说:“不妥,不妥。你师傅的性格,我深知道。他只要有银子到手,就拿去买买买,根本不会问这银子是哪来的。他既不问你,你又何必说出来呢?你若开口就向他说这银子是庆老伯拿来的,他一定倒要对你发脾气,说你不听他的话。你等他来时,就这么说就行了:师傅吩咐办五百两银子,已经遵命办好在这儿了,请带去使用吧。”
庆瑞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不说。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方振藻已经喝得八成醉,一路歪斜地走进房来。他一进门就要问话,一看庆瑞坐在床边,就不说什么了。后成遵照庆瑞的话,对方振藻说了一遍。方振藻果然不问银子来历,欢天喜地地把银封揣进怀里,边揣边笑着说:“正等着要这银子用呢。我也不坐了,回头再见。”他一转身又往外走了。
庆瑞见方振藻走得远了,才说:“学道的人,每夜独自在深山之中修炼,老虎自然是可怕,就是别的野兽,猛然间遇见也讨厌。我如今借给你一件防身的好东西,不要给你师傅看见,不管什么猛兽,都禁不起一两下。”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件黑黝黝的东西,约有四五寸长,递给后成手中说:“这是从外国买来的手枪,这东西厉害得很,一连能打六下,几十丈远近打去,人畜立时倒地。你带了这东西在身边,就算三五只老虎来,也能一一打死。”后成连忙双手接着。庆瑞详细地告诉他打法,让他好好地藏在身边。后成收藏起来。从此每夜带着入山修炼,胆气壮了许多。
这样每夜勤修苦炼,又整整过了一年。只因没有机会让后成试验,虽然苦炼将近两年,但后成也不知道自己的道法炼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后成也不着急,方振藻教他什么,他就修炼什么。只是晚上修炼的时间太多,上午得睡一会儿,下午才能读书。朱秀才不知道后成拜方振藻为师的事,总怪后成偷懒,屡屡责备他说:“你母亲临终的遗嘱,你都忘了吗?此时不发奋读书,将来有你报仇雪恨的时候吗?”后成每听朱秀才提到他母亲遗嘱的话,就触动伤痛之心,只是呜咽地哭泣。因为方振藻曾吩咐不许告诉别人,所以后成也不敢把夜间修炼道法的话对朱秀才说,表明自己不是偷懒。
这日下午,后成把读书的功课做完了。朱秀才对后成说:“时常来这里缠着军门要钱的那个痞棍似的人,你知道他如今闯下大祸了吗?”后成知道所说的就是自己师傅,不由得吃惊问:“闯下什么大祸了?”朱秀才说:“就在离这衙门不远,有一家姓屈的,夫妻两个,和一个七十六岁的老娘,一个五岁的小孩,全家四口人,昨夜都死在这痞棍方振藻手里。你看惨不惨,是不是一桩大祸?”后成连忙问:“那一家四个人,为什么都会死在他一个人手里呢?又怎么知道是他呢?”
朱秀才说:“说起来连我都恨不得要吃他的肉,但是他如今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满城的人动了公愤,要捉拿他。没把他拿住。原来这姓屈的妻子,虽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听说风度却还不恶。在我们没到这里以前,不知方振藻用什么法子,将姓屈的妻子强奸了。强奸之后,便霸占起来。那妻子不待说不是一个有贞操的女子,然姓屈的,不是个全无廉耻的人,见自己妻子被全城都知道的第一个穷凶极恶的痞棍占住了,而自顾力量,又奈何方振藻不得,只好忍气吞声地走开了。走到了什么地方,并没人知道。
“方振藻巴不得姓屈的走开,公然毫不避忌地将屈家当他的外室。左邻右舍的人看了这种事,都早已替姓屈的不平。而屈家婆媳因家计艰难,贪图方振藻的手头散漫,倒不计较,竟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近来方振藻不知又强占了一个什么女子,将屈家的生活不顾了。前几天,姓屈的忽然回来了。左右邻居以为方振藻已多日不到屈家来了,姓屈的便回家,也不至于有乱子闹出来。谁知姓屈的这天才回家,第二日邻居就听得方振藻在屈家大声骂人。
“昨夜有人见方振藻喝得大醉,走路一偏一倒地走进屈家去了,一夜并没人听得屈家有什么声息!今日上午,大家都差不多要吃午饭了,还不见屈家有人开大门。邻居疑惑起来,就约了好几个人,去敲屈家的门。敲了一会儿,不见里面答应。只得撬开门进去,一看全家老幼四口,都死在床上,但是四人身上,经仵作验了,全没一点儿伤痕,也不像是中毒死的。”
后成听到这里,问:“既没有伤痕,又不像中毒,却何以知道是死在姓方的手里呢?”朱秀才说:“就为的死得这么奇怪,大家才能断定是方振藻害死的。因为南京城里有多少人知道方振藻会邪法,要杀死几个人,不算一回事。听说曾有人和他同赌,三言两语不合,吵起嘴来,方振藻只指着那人骂一句:’我若不教你明天不能吃早饭,你也不知道我方振藻的厉害。’那人回家,次日早,果然没一点病就死了。”后成口里不说啥,心里很不以为自己师傅的行为为然。不过又着急自己的道法不曾炼成,师傅却犯了人命案件逃了,以后修炼,不得指教的人。闷闷地回到上房,看庆瑞的神情,好像并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后成也不敢提起。这夜等到平时入山修炼的时候,方振藻仍照常来引后成入山,后成见师傅并不曾逃走,也就不把屈家的事放在心上了。
又修炼了三个月。这日方振藻神色惊慌地跑到参将衙门里来。一见庆瑞的面,即对庆瑞双膝一跪,说:“你今日得救我一救。”后成在旁看了这情形,很觉得诧异。暗想:我从来没见过师傅有这种惊慌的样子,不知方振藻究竟为啥事,求庆瑞救他?且待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