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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武功
武派侠 又见风波恶·江湖行路难
以武学打开世界·智者不匹夫 武者无懦夫
向乐山稳稳落地后,睁眼一瞧,嘿,这不是长沙城里的八角亭嘛!周围那些店铺,全都大门紧闭,睡得那叫一个香,除了每家门口挂着的几盏檐灯,黑灯瞎火的,一点光亮都没有。这时候,有个道人在前面走着,边走边喊:“跟着我走!”向乐山就乖乖跟在后面,走了一箭地那么远,道人停下脚步,指着一家小铺子说:“瞅瞅,这家给你准备了点心,就等你我去吃呢!”向乐山往店里一看,里面还有灯亮着,门也是虚掩的,可他心里犯嘀咕,觉得不太可能真有点心等着,不敢去推门。
道人笑着推了向乐山一把,说:“怕啥呀,咋不推门进去呢?”向乐山这才壮着胆子上前把门一推。
嘿,原来这是家小小的点心铺子,屋里挂着一盏满堂红的油灯。灶上的蒸笼热气腾腾的,一个系着围裙的小伙计,靠着墙在那儿打盹呢,几张破旧的小方桌也靠着墙放着,屋里就他一个人。
道人走过去,推了推小伙计的肩膀,说:“赶紧把蒸好的点心拿过来!”小伙计被推醒,揉了揉眼睛,瞅了道人一眼,啥也没说,就像提前约好了似的,走到灶跟前,从锅里把蒸笼端起来,拿了个大磁盘,捡了一盘热乎乎的鳗头,搁在桌上。
道人先在主位坐下了,指着鳗头对向乐山说:“你敞开了吃,蒸笼里还多着呢!”向乐山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师傅有啥神通,这大半夜的还真有人准备了点心。他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也就不客气,拿起就吃。向乐山那饭量,大得惊人,没一会儿,就跟风卷残云似的,把一大盘鳗头吃了个精光。
道人问:“还能吃得下不?”向乐山吃了这一大盘鳗头,已经饱得不行了,就回说:“吃不下啦。”
道人把小伙计叫过来,说:“剩下的馒头,都给你吃,你带我们上楼去睡。”小伙计应了一声,点了个纸搓,在前面举着引路。
道人拉着向乐山,跟在后面。楼口搭着个小扶梯,上面全是灰尘。小伙计一边在后面举着燃着的纸搓,一边用左手扶着梯子往上走。
道人又推了推向乐山,说:“你先上去,我出去解个小手就来。”向乐山那叫一个莫名其妙,咋突然跑到这儿来睡了呢?这明明就是家小点心铺,又不是饭店,咋还能留客人住宿呢?这也太奇怪了吧!他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跟着爬上扶梯。
小伙计把手里纸搓吹燃,把墙边一碗油灯点着,拨了拨灯芯,自己转身下楼去了。
向乐山瞅瞅这楼上,到处都是灰尘。两条单凳上搁着几条木板,搭成了一个勉强能睡一个人的床,还挂着一条黑乎乎的破夏布帐子。楼上连个能坐的椅凳都没有,床档上放着一个又大又粗糙的木树。橱门破了一扇,没了斗笋,安不上去了,就一头搁在楼板上,一头靠着木树,把橱子挡上了,也不知道橱子里有啥东西。
他刚吃了那一大盘馒头,也不想马上就睡,又见师傅出去解手还没回来,就打算等等。闲着没事儿,他就轻轻把那扇破了的橱门搬开,靠墙放着,瞅瞅橱子里,竟然塞满了一柜子的旧书。他心里更纳闷了:咋这小点心铺里,还有这么多书呢?随手拿起一本,在油灯下,把灰尘拍掉一看。嘿,这可真是应了那小说里的套话,所谓:不看还罢,这一看,吓得他两手直抖!
原来这本书面上,明明白白盖着一颗乐知山房藏书的图章。他赶紧又换了一本看,也是一样。连看了好几本,就知道不用再看了。他忍不住两眼的热泪,哗哗地往下掉!放下手里的书,打算等师傅上来,一起想办法抓住凶手。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师傅也没上来。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师傅指引我到这儿来抓凶手的!不用说,凶手肯定就是这店里的老板!好在那个林桂馥的模样,见了面我大概还能认出来!事不宜迟,趁他们这会儿睡着了,把他们绑起来,等天亮了送到长沙县去!”
想完,向乐山转身走到楼口,怕扶梯响动惊了凶手,就从楼口往下一跳,就跟秋风飘落叶似的,着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去找那小伙计,发现小伙计不在这个屋里了。那盏满堂红,本来有四个灯头,这会儿已经吹灭了三个。向乐山搬了张椅子垫脚,把灯取了下来,端着照进左边一间屋里。
向乐山自从那次遇难后,就花童价买了一把锋利的小匕首,连柄才九寸三分长,拇指粗细的铁钉,轻轻一按,匕首就断成两段,而且截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整天都带在身边,一刻都没离开过。这会儿他从腰间把匕首抽了出来,去了皮鞘。瞅瞅这屋里,也是摆着一张用单凳架的床,挂着蓝布帐子,帐门放下来了。地下有两双破鞋。
向乐山把灯放下,撩开帐门一看,一头睡着一个男子,他认出来睡在外边的这个,就是那小伙计,里面的看着年纪挺大了,不是林桂馥的模样,也不像那条船上的船伙。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把他们绑起来再说。可他身边没有绳索,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往屋里四处一瞧,看见房角上放着一个吊桶,桶口盘了一大卷棕索。
原来这时候长沙城里的居民,喝的都是河水,每条街上,或者巷子里,都有吊井,每家都自己备着吊桶,打水的时候就带去,打完了又带回来,所以这房角上放着这个吊桶。向乐山马上把桶索解了下来,本来想就这么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可他又一想,这两个人都是笨蛋,被人绑醒了,肯定会闭着眼乱喊,拿匕首去吓他们,他们闭着眼也看不见,不如把他们喊醒,再拿刀吓他们,他们知道怕死,就不敢声张了。
果然,把两个人喊醒明白了,向乐山拿匕首往他们脸上一亮,低声喝道:“敢出声就一刀!”两个人吓得跟筛糠似的,连哼都不敢哼一声,被颠倒着绑了起来。向乐山割了两片帐门布,揉成两个麻核桃,塞了一个在那年老的嘴里。
向乐山留下那个小伙计,问道:“你们这儿的老板姓啥?是哪儿人?快说出来,跟你没关系!”
小伙计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我……我们这儿的老板姓张,没……没名字,就是这城里的人。”
向乐山一听,就知道是那条船上的船伙张胡子。接着问:“他睡在哪间屋里?”小伙计说:“他和老板娘一起睡。”向乐山气得在小伙计身上踢了一下,骂道:“我问你他睡在哪间屋里,管他和谁一起睡!”
小伙计疼得弹了弹,说:“老板娘就睡在这间屋后面的屋里。”
向乐山赶紧瞅瞅这屋的木板壁上,有个单扇的门,他把手里的麻核桃塞进小伙计嘴里,走到那屋门口,试了试推了一下,推不开,就拿匕首截断了一门边斗笋,“哑”的一声开了。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屋里看得清清楚楚。张胡子已经醒了,先听到隔壁屋说话,以为是小伙计和做饭的起来了,又听到屋门响声不太对劲。他是个做贼心虚的人,能不惊慌嘛!一翻身爬了起来,大声问:“谁呀?”

向乐山一纵步,就到了床跟前,随口应道:“是我!”张胡子把帐门一撩,伸出那个癞痢头来。
向乐山眼疾手快,一眼就看出是那个船伙。
那船伙也认出是向乐山了,可帐后面没有路能逃,只能硬着头皮出来,打算和向乐山拼命。他还不清楚那天晚上前面那条船上被抢劫的事儿,一直以为抢完就远走高飞了。这会儿见了向乐山,心里虽然疑惑,可还没想到向乐山有多大本事。他又觉得自己会几手拳脚,握着拳头,就朝向乐山扑过来。
向乐山这会儿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胡子那点拳脚,哪还有他施展的机会。
向乐山一辫尾扫过去,就把他拖翻在地,用脚踩住他的胸脯,回头看见帐勾上挂着一条丝腰带,顺手拿下来,把张胡子的手脚绑了起来。
张胡子的老婆,是新娶的,不知道咋回事,以为是强盗来抢劫,躲在被窝里,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向乐山看她是个女的,又睡在被窝里,就不肯动手绑她,也不阻止她喊叫,自己把张胡子提到外面。
忽然听到大门外有人敲门,还大声问里面咋回事。向乐山跑到大门跟前,把大门打开,看见门外站着几个做生意的人,他们打量了向乐山两眼,正要开口问话,向乐山已经对他们拱了拱手,说:“请各位街坊邻居进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跟你们说!”
那几个街坊邻居,看见向乐山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又听到喊救命的声音,都以为出了杀人案子,一个个吓得不敢进来,站在后面的,一低头就溜走了,站在前面的几个,回头看见同来的溜了,也想溜。
向乐山笑着说:“我又不是强盗,又不是凶犯,好好地请各位进来聊聊天,这怕啥呀?放心,绝对不会连累各位的!”几个街坊邻居听了这话,才壮着胆子,跟着向乐山进了屋。看见张胡子被绑在地上,左边屋里,又绑着两个伙计,一个个都望着向乐山发愣。
向乐山收了匕首,不慌不忙地跟街坊邻居说了一遍三年前兄弟遇难,自己出门寻仇的事儿,接着说:“今天才抓住这个张胡子,所以惊动了各位街坊邻居。”
那些街坊邻居听了向乐山的话,没有一个不佩服向乐山是个豪杰的,也没有一个不骂张胡子是个没良心的恶贼的!
向乐山就托街坊邻居帮忙雇了几个脚夫,把楼上那些书抬走了,向乐山亲自牵着张胡子,和那两个伙计一起到了长沙县衙里。
县官一看是盗窃案,自然立刻就升堂审问。张胡子没法抵赖,就招供了和林桂馥一起谋划的事儿,还说:“当时是两个人一起动手,把向曾贤从床上拖下来,杀死后,截成无数小块,装进一个大箱子里,扔到江底了。那天晚上停在一个小河汊里,打开皮箱一看,谁知道全是书,哎呀,当时后悔也来不及了。林桂馥分了十二箱书,说是要回广西,自己驾着船走了。我得了八箱书,也没用。我也没有兄弟,父母早就去世了,有个姑妈住在易家湾。
和林桂馥散伙后,我就寄住在姑妈家里。为了生活,瞒着姑妈偷了几件衣服,一百五十两银子,就到八角亭开了这家点心店。抢来的八箱皮箱也卖了,剩下这些没用的书,零零碎碎的,也不知道烧了多少,留下来的,也就十分之一了。
这也怪新娶的这个老婆,她说这些书留着有用处,问她有啥用处,她说可以留给将来生下的儿子长大了读。所以,就做了个破木橱装了,搁在楼上。那楼上是给小伙计睡的,从来没人上去过,不知道咋就被发现了。”
县官让招房录了供词,就问那小伙计:“你咋会把向乐山引到楼上去呢?”
小伙计供说:“我这天早上起来,因为要烘老面,随手从橱里拿了一本旧书下来,撕了用来引火。没烧完的,就丢在门角落里了。我在这儿当了一年多的伙计,经常用烂书引火。最近讨了老板娘,虽然她不让我再用了,可我还是偶尔烧几本,老板娘看见了,也不说啥。我图烂书容易烧着,每次烘老面,就拿一本。”这天我正把烧剩下的书丢向门角落里,忽然有个道人,从门口走过,看见我烧书,连忙说:“罪过,罪过!”弯腰拾起我丢下的书,看了一看,问道:“你烧书不怕罪过,难道你东家也由着你吗?”
我说:“是东家让我烧的,有啥罪过?”
道人又问:“你东家有多少书让你烧,为啥要烧掉书呢?”
我说:“有好几箱,专门收来烧的。”
道人笑着点头问:“书都搁在哪儿?”
我说:“都搁在我睡的楼上。”道人还想问,我因为有事走开了,道人也走了。
过了两个月,直到前天,道人又来店里吃点心,吃了两个馒头,走的时候给我一吊大钱,说我是个好人,穷得可怜,多给我些钱,好买件衣服穿。我谢了道人,把钱收了。昨天黄昏的时候,道人又来店门口,把我招到外面说:“我今晚要请一个朋友,到你这店里吃点心。我这时给你二两银子。你做好一笼馒头,三更后蒸着等候。你能等到那么晚吗?”我看有二两银子,昨天那道人又给了一吊,有啥不能等的呢,就一口答应说:“不管等到啥时候都行,我横竖拼着一夜不睡就得了!”
道人见我答应了,又拿出一两银子说:“再给你一两银子。我请的那个朋友没地方睡觉,在这儿吃过点心,就借你的床睡一觉。你怕你东家骂,就别跟你东家说,睡一觉就走。你真能拼着一夜不睡就行!”
我心想,这道人的钱这么好赚,我是个光棍,哪儿怕人沾我啥便宜,反正东西都是老板的,也值不了几个钱,不怕人偷,而且我把床让给人睡,我自己还能跟做饭的一起睡,更不用坐一夜,乐得多得一两银子,就也一口答应了。谁知道引来的朋友就是这个人!”说着指着向乐山。
县官问向乐山:“那道人是谁?”向乐山把前两天晚上,在岳麓书院遇见道人时的情形说了。
县官连连点头,感叹说:“真诚能通神啊!至诚所感,仙佛都会来帮忙!”
向乐山等到案子定了,把张胡子处决了,才回家把这事儿告诉了向闵贤。向闵贤这几年,因为二弟惨死,三弟出去寻仇,不知道下落,心里整天都悲痛不已。再加上连年闹灾荒,书生本来就不擅长经营,家里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越发忧思成疾。等到向乐山报了仇回家,向闵贤已经病得快不行了,听说仇已经报了,就含笑去世了。向乐山遇到这种情况,那哀痛就不用说了,料理了丧葬。好在向曾贤娶媳妇早,已经生了个儿子,这会儿都有五岁了,向闵贤的儿子,也有十来岁了。
向乐山因为喜欢武艺,不肯娶媳妇,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漂泊惯了,在家待不住。可惜在岳麓山上,没问清楚师傅的住处,不好去那儿寻访。忽然想起万载的师傅罗新冀,都有好几年没见了,何不去看看呢?于是就从家里出发,到了罗新冀家里,才知道罗新冀也已经去世半年了。
向乐山跑到罗新冀坟上,痛哭了一场,也不再去罗家了。
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没个固定的方向,满心想去广西,找那个林桂馥,可又不知道林桂馥是广西哪儿的人,也不是个有名头的人物,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去找。正打算先去广西,还是装作游学的,到处走走,说不定机缘巧合,哪天就碰上了呢!可他最近因为忧伤过度,酒也喝得太多了些,没想到在万载一家客店里,生病了。
像向乐山这样年轻又练武艺的人,本来不容易生病,这一生病就不是小毛病,客店的主人,怕他死在这儿麻烦,逼着他出去等死。向乐山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可也没办法反抗,只能勉强走出客店门,走了不到两箭路,就昏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了。
不知道向乐山的性命咋样了?咱们还是等下回再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