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风流总带一丝荒唐，这话在扬州的烟水巷子里，尤其说得响亮。明末扬州城里，传得最热的可不是哪家的盐商比哪个大臣更有钱，而是“柳青儿”三个字。老街坊茶余饭后都得说说，这位青楼女子，长得美是不用说的，偏偏还会写几个漂亮诗句，弹得一手好琴，难怪连附近的举人老爷都抢着买她的字画。那会儿的扬州，文人多、小老板多，好事多，谁都说她是“江南花魁”，大家伙儿巴不得沾点她的仙气，好在今年的生意也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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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天要下雨，小姑要嫁人”，偏有人就是不信宿命。这年初夏一下，酒楼里头突然冒出位新姑娘，名叫白妍妍。这小姑娘比柳青儿还要嫩两岁，模样喜人不说，笑起来还有点傻气，像极了刚入闺阁的小家碧玉。可聪明的都知道，她不是单纯靠脸吃饭的。谁家二爷喝酒喝高了，也得感叹小白姑娘说书讲段子都拿得出手，唱支小曲能让人眼泪汪汪下饭。
说到底，两位花魁人气都太旺了，生意水涨船高。不过吧，买卖归买卖，可明里暗里谁都想比个高下，青楼姑娘自有她们的江湖。柳青儿手下的老妈子常说：“扬州水软，软也得分三分。”而白妍妍的小丫环更犀利，“头牌只能有一个。”于是风声越吹越大，甚至坊间有人开了盘口押注，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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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白妍妍年轻气盛，主动点子多。没多久，她亲自找人捎了口信，状似玩笑，其实是战书：“哪天文会技艺两项全能，真正的’东城第一’，才肯服气。”柳青儿起初还想避避风头，毕竟江湖地位不是天天要较劲才稳的。但人言可畏，要是这会儿认怂，粉丝团的妹妹们翘班来看她的好戏，岂不成了黄花鱼的笑柄？柳青儿咬咬牙：“行，文比艺比，轮流上场。”
事情越闹越热闹，比赛那天整个扬州城的小伙子、商贩、甚至外地来的集市书生都涌去了“醉春楼”，买票进场的长长队伍，从门口一直排到拐角谈诗巷。第一回合比的是书法，柳青儿每次谈到自己的字，总谦虚地说是跟城北的谢老学过几个月，其实一笔落下，纸上春风，那四字横楷，真叫人佩服——比的是现场写诗，她以一首《雨后采莲》取胜。字里行间都是淡远的哀愁，刚好拍在读书人的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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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白妍妍展示技艺，场子就变了天。她的扬琴声本就带了点北方调子，弹出来，有点游子思乡的味儿。紧接着一曲花船调，唱得大家伙都听呆了，连负责评判的老相识王秀才都笑着摇头说，“小姑娘，算你赢得漂亮。”
两场下来，谁也不服谁，大家只好看最后一项——点菜比巧思。白妍妍这人有点小心机，偏和柳青儿打趣：若我们各自出一道题，谁答得妙，谁就能当场请竞技者共进晚餐一月，输了那位不得在醉春楼唱主角三十天。其实这顿饭未必有人真敢吃，偏偏就有书生嚷：“要请小姐吃饭，哪能放过这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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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儿面子上笑眯眯，心里知道是非多，但人前不能软，于是点头答应。不过，这次白妍妍却不依常理出牌，说：“今日既是才女斗巧，不如各自说一句谜语，上台的先生们能答上，自然得好运气，若答不上，输家愿在台下扫地三日。”
这招算是狠的，青楼女子下场扫地，那面子可丢大了，偏偏全场皆静，赌气的气氛被一点点点燃。白妍妍立刻开口，出了一句：“水中明月照无痕。”她本就是江湖里练的，谜底得绕上三道弯才摸着门路，绝对不是随便来一句什么池塘映月那么简单。柳青儿没有急于应对，反倒微笑道：“云间落花归有主。”这谜也难，叫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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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一阵头疼时，一位灰衣小哥慢吞吞举手，自称陆文华，说这两句加起来，不就是人间情事最难全，世上佳人无归处。此言一出，楼里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其貌不扬的小伙子。
白妍妍听见“无归处”三字，眼眶忽然就红了，柳青儿也只用扇子掩着下巴，谁都看出来这两句里头有几分无奈和心酸。不过这位陆文华也不说请小姐吃饭，只抱拳向两位施礼：“风月场上无赢家，我来，只为了让二位知道，人间自有真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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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气氛，倒让青楼老板娘脸都绿了，台下客人们一时谁也不敢出声。
偏在此时，白妍妍却忽然站出来，朝柳青儿行了个极正经的礼，低声道：“我曾以为斗得过你，其实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如以后我们做朋友，不再争什么花魁不花魁。”柳青儿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笑：“也好。我们这一行，姐妹最难得，敌手还得仰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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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看热闹的少爷才子彻底傻了眼。原来打来打去，不过是两份不服气，一分敬佩。事后谁家客人在茶馆里说这事，都忍不住啧啧——谁能想到，最后连个赢家都没有。
可故事当然没这样收尾。月余后，小道消息传开，白妍妍其实早就偷偷攒下赎身钱，只为年后随父归隐太湖了。柳青儿则被陆文华相中，虽不是什么权贵富商，却愿意一生一世来守着她。柳青儿没有答应，一直没说出口，倒是偶遇一回陆家母亲病重，她自掏腰包买了药材帮忙，连眼泪都舍不得掉一滴。
这事儿就像老杨树下的麻雀闹哄哄地叫，谁都不敢确认结局。没有哪段姻缘可以抢，也没有哪场比试真正分个高低，花开几度，终究都要各自走散。
人说江南女子柔情水做，哪里想到她们“顶牛”起来，骨子也硬得很。但世事多变，友敌一线间，分合未必总有因果。扬州老街上，柳青儿的事如今还被说起，有人叹她运道未必好，也有人感慨，花魁也爱，也会输，也会倔强到底。我们常常笑着说，人生就是这几盘菜，有的人甜，有的人苦，总归都得尝尝。
谁又知道，柳青儿会不会某天夜里瞧见对岸的油纸灯火，想起曾经那些一较高下的日子，是苦是甜，是输是赢？大概只剩她自己最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