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黄土高原的丘陵沟壑地貌中，有一处别样的风景名胜——延安清凉山。它隔延河与宝塔山、凤凰山相望，被誉为佛道合一的圣地，历代名人学者摩崖题刻的“诗湾”，一座充满红色记忆的“新闻山”。这当中，尤以跨越千年层叠斧凿的石窟群著称。
上图清凉山夜景
清凉山石窟群是陕北四大石窟之一，从它依山借势开凿的万佛洞、三世佛洞、弥勒洞、释迦洞中，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部从北朝晚期至隋肇始，历经唐宋金元的发展，定型于明清的石上史诗，集中体现了古代工匠在时空纵深中创造的智慧结晶。
上图为万佛寺石坊
清凉山石窟群，是陕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有大小石窟三十一窟，其中有造像者五窟，重点为一至四号石窟。今年四月，笔者专程前往延安清凉山石窟群探访，感受造像艺术的辉煌。
上图为清凉山一景
上图为一号窟万佛洞
上图为万佛洞基坛
万佛洞内残留的清代彩绘
明成化七年装饰造像题记
一号窟，又称万佛洞，开凿于隋唐时期，盛于北宋。曾是延安革命（中央印刷厂）旧址，位于清凉山半山腰。一号窟是清凉山石窟群的主窟，规模最大，呈不规则四边形，前部宽16.1米，后部宽17.6米，进深12.9米，高8.35米。基坛左右两侧各有石屏壁连接窟顶，基坛上方窟顶有三个覆斗形藻井，基坛上原有三尊佛像已毁，现存三尊佛及二弟子像，系1985年重塑。窟内部雕刻有大量的佛教造像，如释迦牟尼、弥勒、文殊、普贤等。东屏柱正面雕有释迦牟尼涅槃的故事，以及十五级浮图和神态各异的大小佛像约万尊。窟内还留有宋神宗元丰元年（1078）的题记，金皇统九年（1149）三教仙石洞碑记和明成化七年装饰造像等题记。
上图为二号窟三世佛洞
左壁骑青狮的文殊菩萨造像
右壁为白骑象普贤菩萨造像
罗聘画《和合两圣图》刻碑
一号窟门口左侧的佛像
一号窟门口右侧的佛像
一号窟内佛造像
一号窟内另一佛造像
二号窟，又称三世佛洞，开凿于宋代，曾是延安革命（中央印刷厂装订车间）旧址。正面高坐莲台上的主尊为释迦牟尼三世佛，端庄优美、宁静含蓄。左右为弟子伽叶、阿难像，下方为八尊罗汉像。左壁骑青狮的为文殊菩萨，右壁为白骑象的普贤菩萨，下面各有一背着布包的昆仑奴。左右门口有面相威武，气宇轩昂的韦驮、增长二天王像。元代补刻的2号窟护法天王的甲胄，是撷取蒙古札甲与汉式吞肩兽而成，成为不可多得的凝固民族融合的瞬间。
值得关注的是右壁骑白象普贤菩萨下方出现了一块清代的罗聘画《和合两圣图》，此图覆盖了原有的四尊罗汉像中的二尊。左壁骑青狮文殊菩萨下方的四尊罗汉像已毁，天王像下部不清。总体造像形神兼备。
上图为三号窟弥勒洞
三号窟内主尊弥勒佛像
右侧童子拜观音造像
三号窟，又称弥勒洞，开凿于明代，曾是延安革命（中央印刷厂对开车间）旧址。弥勒洞面宽6.7米，高4.8米，进深9米。窟中央九级仰莲宝座上为弥勒菩萨坐像，像高1.8米，慈颜常笑、阔鼻薄唇、两耳垂肩、袒胸露腹、情趣盎然，具有明代的世俗幽默，工匠利用整块凸岩雕刻弥勒，体现了造像的防盗性。窟顶的藻井中间为八卦，外侧是太子进四门图案，窟顶前雕刻二龙戏珠，外层还刻有莲花、宝相花、佛传故事等图案，窟壁上方雕有一排小千佛像，左右两壁下方各雕一组童子拜观音造像，观音打游戏坐。石窟雕刻线条简练、概括，刀法苍劲有力，显示了明代工匠的艺术水准。
上图为四号窟释迦洞
四号窟内主尊释迦牟尼像
左侧护法天王像
右侧护法天王像
四号窟，又称释迦洞，开凿于宋金时期。因窟外有造像龛数十处，风格为北朝晚期至隋，形式多为一铺三尊或单独的佛像，个别为一铺五尊组合，从而可以证明清凉山是先有龛后有窟，四号窟外是清凉山石窟群的肇端。四号窟内主尊释迦牟尼像，在莲台上结跏趺坐，手结说法印。门口两侧为两位面容饱满，神态庄严的护法天王像，上半部保存较好，下半部因自然风化严重。窟内四壁浮雕有云中飞天、山水佛国、亭台楼阁及佛传故事等，营造意境之美，强化石窟浮雕仙境般的感觉。
上图为延安革命（新华书店）旧址内造像
石窟内佛像
此外，笔者在延安革命（新华书店）旧址内也发现了造像。此窟较小，分内外两室，小佛像为主，外室壁上有一尊佛像，头戴化佛天冠，披发带，带项圈，挂璎珞，披天衣（帛），面相慈祥，神态安祥，打游戏坐。
石窟线刻图案
研究清凉山石窟群，我们会发现，由于开凿时代不同、开凿主体不同、对石窟群的贡献不同，但充分反映出一千余年层累开凿的特点。如北魏晚期至隋代，陕北民间信众开凿浅龛，奠定造像宗教基因；唐代，官方寺院开凿万佛洞初具规模；宋金时期，地方世族资助开凿，一号窟万佛密雕成型，二号窟三世佛洞竣工；元代，蒙汉工匠合作修复前代风化造像，增补带有蒙汉风格的护法天王像等；到明清，道教势力介入开凿，弥勒洞、释迦洞中藻井出现了佛道交融的主题。
清凉山石窟艺术的独特性在于拒绝断代：它以宋代纤巧密雕（万佛洞屏柱）与明代粗犷世俗（弥勒洞布袋和尚）共存，元代修补痕迹与清代彩绘残色并现，而形成了“一山藏六朝”的立体艺术档案。
布满大小石龛山壁
清凉山石窟群以山为纸，以凿为笔，将隋唐的勃发、宋金的精工、元明的世俗，逐层沉淀于延河岸边的砂岩之中。古代工匠在时光中接力：前代开窟预留岩体，后代顺势补雕；前朝造像风化，新朝巧借残形再创。这种跨越朝代的默契协作，终使清凉山突破“单一时态”的桎梏，成为一座行走在时间里的石窟博物馆，它的伟大，正在于每一尊斑驳佛像背后，都站着无数个没有名字却永驻石中的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