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中医》是刘力红教授2003年出版的一部著作。历经20余年4次出版发行,已成为中医普及现象级读物。
此书基于刘力红给广西中医学院98级传统班上课的录音,属于《伤寒论》导论解读性质。文字雅俗共赏,侧重理论思考。于中医及传统文化爱好者而言,是一本了解中医思维的好书。
叫好声中也不乏质疑批评。出版20年后,有人采访刘力红对该书不足有何反思。刘答:对《伤寒论》理论体系的认识不足(方药和方针并重,常道和非常道之用),未触及内容细节。
《思考中医》无疑带有90年代思想烙印,记录了刘力红当时跟师的思考。作为再版4次的现象级读物,刘本人或有对内容细节的反思,但无从修改。牵一发而动全身,概念及其逻辑的重新组织,修改量过大。对于有争议的中医理论理解,以及伤寒论版本和经文的解读,刘选择的方式是存而不论,任人评说。
20年间,刘力红博士多方拜师,已然成为中医庙堂和江湖双料公认的一代宗师。外在上,刘从一个迷茫跟师的青葱学徒(第一任先师李阳波送其号:刘象数),经岁月洗礼升华,如今已自成仙骨仙风,气场秒杀一众国医。
左(刘力红)、右(李阳波)1980年代
我读这本书时已是2015年第三版,前后读了三四遍。经过若干年对中医的涉猎,怀着一些疑惑和思索,其实我很想看到刘力红对这本书的修订。
然而2018年第四版也只是增加了一个序言而已,内容丝毫未动。刘力红注解了国家图书馆百部经典之一的《伤寒论》,但仍未看到期待中对某些内容细节的重新认识。
我非中医专业,无缘得见真人。从论著采访和照片影像中感知刘力红,认知不免偏差。从某种角度,刘力红已经成为当代弘扬中医的一面旗帜,使大众有了更高期待。患者期待能够治愈一切疑难杂症,读者期待能够解答心中对中医理法的各种疑问。
中医,源于对人体阴阳五行积年累月的认知经验。以我自身的体会,爱好者欲自学中医,只需跟随刘力红的步尘,追随他的成长跟师路程,阅读他在不同时期出版的中医著作,便可踏入法门,形成对中医体系的理解。
2016年,本人参与海南万宁北纬18度线人工岛设计,欲求自然环境对人体健康的影响而初探阴阳。从南怀瑾的《易经杂说》和《易经系传别讲》,转入刘力红的《开启中医之门》,方得感悟李阳波运气学说。
之后随刘力红跟师步伐,逐渐深入李可老中医经验集、郑卢扶阳医学、杨真海的黄帝内针。期间研读《扁鹊镜经》、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汤液经法》)、《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等经典,一发不可收拾。
始知中医便是阴阳,中医流派渊源,中西医之别,渐入阴阳五行的观物透事佳境。望闻问切,上工大医。对自身及家人朋友的身体状态感知也上了一个层级。
现在人们看个病,不论人的状态怎样,能否承受,到医院先是各种检查。病还没治,人已经折腾的不行了。暂不论这些检查到底有多少属于确实必要,不检查西医就不能看病开药。检查,与其说是诊断的前提,不如说是西医排除职业风险的手段。
而检查不检查,一般疾病根据症状所开的西药大体也一样。而中医望色摸脉问症识别阴阳,即可诊断开方和施以针灸,人文关怀立现。
毛主席早在1913年的《讲堂录》中,就提出“医道中西,各有所长。中言气脉,西言实验。然言气脉者,理太微妙,常人难识,故常失之虚。言实验者,专求质而气则离矣,故常失其本,则二者又各有所偏矣”。
除去手术,以微观生物化学攻杀为思想的西医,和系统五脏六腑阴阳五行中和为理论的中医,在诊断治病上大相径庭。
中医的困惑,是持中医之道的人不能准确辨别阴阳,对阴阳在人体运动的理解不精深、治病次第和方法不得当。于是造就了有些中医有效,有些中医无效的现状。医者无灵气,群众无信心。
中医的信念,则源于确辨阴阳后立竿见影的效果,无论日常小病或是疑难杂症。上古文明的精华之一是由史官记录黄帝岐伯对话后,密藏石室的经文(黄帝内经)。经战国扁鹊,继由东汉张仲景发扬光大(伤寒杂病论),传承至今。
唤起当代学界和大众对中医经典的重视和重新思考,刘力红《思考中医》是功不可没的。
百年间再往前推,扭转中国医学发展方向并产生影响力就是毛主席。革命和建国后,毛主席所提倡的中西医结合虽已数十年之久,中医复兴尚需时日。

毛主席对卫生部“西医学中医”批示(1958年)
如今我们重新审视刘力红,便知他的过人之处不在于其理论修养和临床实践毫无瑕疵。而在于,在派系林立的中医学界,他能横跨庙堂和江湖,前后拜到多位名师,在不同的视角之间自如切换,开启慧源。
拜多位名师为徒,这是很难的。中医对阴阳的理解差异,导致了不同的中医学派。名利所使,学派之间有学术壁垒,师徒之间也有传承规矩。像刘力红这样,被庙堂和江湖众多名师所接纳,并身体力行用文字传承和宣扬光大各流派学说的人,实属罕见。
刘力红本人在《思考中医》第四版序言中,也说自己是一个代号和机缘,将中医和大众相连。如今,刘以“同有三和”为平台,仍在不遗余力弘扬中医。
国医大师之多,不是谁都能横跨庙堂和江湖。用大众能读懂的语言,深入浅出描绘中医的万千世界,这是刘力红首要的贡献。
如果没有刘力红,李阳波等中医名师应该不会如今天这般广为人知。
李阳波(1946-1991)
李阳波属于对中医有绝对悟性的神人,百年难见。若不是英年早逝,本可成为一代宗师。读刘力红等弟子整理的李阳波讲授文字,可知其学问之广、探究之深、灵气之现。刘力红能有今天,对先师感念至深。
大众的想象中,中医大师奉道知命,常享寿年。我曾非常好奇,80、90年代名震广西的李阳波为何医治不好自己的病而英年早逝。对此,其弟子刘力红一直讳莫如深。
直到网上看到一篇回忆文章,才知道李阳波是用自己的身体做辟谷试验,脏器功能枯竭而死。李阳波执着于对经典中医的探索,以生命奉献给了中医事业。
辟谷,是经典中医最为玄学的理论。不吃食物只喝水,练气功打通人体经脉以达到与外界空气交换能量的生命境界。西汉有名的留侯张良,功成名就之后内修辟谷。刘邦老婆吕后曾劝张良人生苦短、何苦自虐。道家与中医同源,练辟谷的人,都是精神有所追求的。
联想到80、90年代的气功热,不能说没有中医理论的支持。钱学森倡导的人体科学,和人体特异功能研究机构,是那个时代的潮流(当然要和邪教某某功划清界限)。
中医先哲之所以伟大,除了对阴阳五行的精深理解,是以身试针、试药后将内证体验付之总结。未有以身试验中医理论的医生,不足以为大医。
刘力红的另一重要贡献在于弘扬扶阳医学。七届扶阳论坛的召开,在中医界形成一股清流,影响深远。
诚然,对扶阳的理解还有差异。李可老中医的扶阳和郑卢扶阳医学理论侧重有所不同,全国打着扶阳旗号的医馆也比比皆是。即便同为郑卢扶阳医学传人,号称正宗的成都卢崇汉(卢永定堂侄),和彭重善(卢永定表侄)的提法也不完全一致。不过,比较而言,在核心理法传承和微妙之处,卢崇汉似自秘其术,彭重善老先生的胸怀和贡献更为宽广一些。
至于刘力红接入《黄帝内针》的法脉,提倡针药并重,更是为复原传统中医之道贡献甚多。
我曾一度对刘力红《思考中医》中的一些看法拍案叫好,也对书中他解读的三阴三阳概念和个别理论有所质疑。经过多年思考,现在依然觉得有商榷之处。在某些基本概念的理解上,也许刘力红当年是欠缺的。
而今,大众似乎永远不会看到刘力红对该书内容细节反思后的更新。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在普及弘扬中医上所作出的卓越贡献。
一代宗师之所以是一代宗师,不是其理论和实践毫无瑕疵。而是他能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广泛而深刻的影响着同时代的人。在这个意义上,刘力红教授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