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老照片让我想起了一些难以释怀的往事
1、1898年，前门正阳桥（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
翻出一些前门大街的老照片，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年少不识愁滋味”，如今已是满头霜。从童年到老年，总有一些心中难以释怀的往事与前门大街息息相关。说起前门大街并不陌生，童年就和爸爸妈妈经常来这条街，除了来这里“赴宴”外，就是来这里买东西，好像前门外的东西要比城里便宜似的，尤其是买五金、厨具和日用杂品，爸爸必须带我到前门来。
2、1900年，前门大街（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
记得六六年我从湖南串联回京不久，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亨利”，他比我大很多，就像我的大哥哥，因为亨利大哥也是画画的，所以姑姑回浙江美院后，我从亨利的身上找到了另一种精神慰藉，我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亨利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有一天亨利说要去东单看个人，我说我也去吧，他想了想就同意了。我跟着他到了东单三条，在胡同里面拐来拐去地进了一个院落。
3、1902年，前门东站（图片来自Pastvu）
我们径直来到北房，屋子里面刚刚被“抄家”，一片狼藉，我跟随亨利从散落一地的杂物中进到耳房，在黑暗中隐隐看到床上躺着一位老人，头发已经剃光了，旁边坐着一个姑娘。看见我们进来，姑娘马上欠起身让我们坐在床边，好像老人被打断了肋骨，急需去医院治疗，可是已经身无分文，亨利从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好的一把钱，塞给了老人后我们就匆匆离开了。
4、1904年，前门大街（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
六七年年初，我跟着亨利去了北京杂技团团长的家里，又见到了那个在东单三条住的姑娘，我们马上向姑娘打听她爸爸的情况，姑娘看见我们就像见到了亲人，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姑娘说现在只能吃点中药慢慢的养。姑娘名叫“玉贞”，比我大两岁，瘦瘦的细高挑，因为我们年龄相差不多，所以聊得很投缘，姑娘问我在哪里住，我说就在钱粮胡同东口的煤铺里住。
5、1908年，前门大街（图片来自Pastvu）
我和亨利离开杂技团长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玉贞。转眼到了夏天，一天晚上八点多钟有人敲门，等我打开房门，玉贞站在门口，这一晃多半年过去了，突然找到家里来，我很惊讶。妈妈看我们认识就让她进屋里坐，她说想找我去外面走走，我看她不愿在家里谈，就跟着她往胡同口外走。在钱粮胡同口上，我问她找我有事吗，她说因为她爸爸是地主出身，全家就要去农村落户了。
6、1913年，前门大街，正阳桥牌楼（图片来自新浪微博@枫影斜渡_VWB，克诺普.道格拉斯摄影）
她从布袋里拿出了一个布包，打开让我看看，在昏暗的路灯下，我发现这是四本“画谱”，她说让我看看能不能用上，我翻了几页，里面都是些用墨笔画的花呀草呀什么的。玉贞说抄家的时候这几本画谱没有拿走，她们要离开北京了，带着也没有用。因为我从小就是跟姑姑学的西画，所以对国画的东西不是那么有兴趣，玉贞吞吞吐吐半天说出了意思，是想把这几本画谱换点钱带着。
7、1913年，前门大街，正阳桥牌楼（图片来自新浪微博@枫影斜渡_VWB，克诺普.道格拉斯摄影）
我说你们就没有一点儿办法留在北京了吗？她说如果她能够在北京找个人家结婚，就能留在北京了。她突然问我：能不能跟她结婚？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一愣，也许是她太直白了，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况且那会儿我还没有到十六岁的生日。我的心突突直跳，我支支吾吾地说：婚姻大事必须跟妈妈说，我自己不能拿主意。其实，那会儿我根本还没有什么婚姻的概念。
8、1913年，前门外路东打磨厂（图片来自新浪微博@枫影斜渡_VWB，克诺普.道格拉斯摄影）
她看我犹犹豫豫的，马上说等我回家后跟妈妈商量商量再说吧。然后她又说，她爸爸现在病得很重，需要长期吃药，去农村以后就没有药吃了，想走之前多买点药带上，可是家里被抄得一干二净了，实在没有钱了，能不能先借给她点儿。我说我老爸在干校，我家也没什么钱了，我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想想办法，我说反正我也认识你们家了，等我凑到钱以后给你送过去。
9、1917年，前门大街（图片来自公众号：北京脉搏）
玉贞把画谱留下后就走了，那会儿亨利也不在北京，我也不敢和外人商量，我想起了在东安市场认识的东灵，她也是画画的，我去问问她看看。第二天，我借了辆自行车就直奔蓟门桥政法大学，正好她刚刚串联回来，我把画谱拿出来给她看了后，说明了我的来意，她说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钱，她让我去前门外东北园找个朋友，说那是她表哥，是画国画的，肯定喜欢这本画谱。
10、1918年，前门五牌楼（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
我按照东灵给我写的地址，骑车赶往前门外，到了前门外已经是中午了。我离开东灵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就在大栅栏西头”，我就骑着车从大栅栏进去往西走，我在大栅栏西头骑车七拐八拐，转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也没找到“东北园”！那会儿胡同里也几乎没有路人，我也找不到人问路，最后转到了虎坊桥路口，看到了警察岗亭，我像看到了救星，赶快跑过去向警察叔叔打听。
11、1918年，前门五牌楼（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
警察叔叔告诉我从琉璃厂街往东走，路北了第一条大胡同就到了。我又从新华街往北骑，不一会儿就到了琉璃厂，进去没有两步路就找到了“东北园”。我心里这个憋屈，明明是新华街琉璃厂东北园，偏偏告诉我是“前门外大栅栏”？害得我在大栅栏里边转悠了快两个小时。我按照东灵说的门牌号，很快就找到了她表哥，我说是政法大学的东灵让我来的，他让我进屋再说。
12、1927年，前门五牌楼和箭楼（图片来自公众号：北京脉搏）
这是一间不大的小屋，屋里一张条案占据了半个房间，条案上摆放着一张空白的宣纸，旁边摆放着研好了墨的砚台，好像是正准备作画。我把画谱拿出来给他看，他接过了画谱，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我听见他嘟囔了句“还是刻版的！”然后皱着眉头说，他的手里也没有什么钱了，他想了想然后对我说，他拿到琉璃厂去问问，让我第二天再去找他一趟，我连连道谢后就离开了。
13、1937年，前门外东打磨厂口（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又去了一趟东北园，他表哥给我拿出了十二块钱，说现在没有人敢收旧书了，这还是琉璃厂里边的熟人，偷偷收下的，多少也只能这样了，我一想能换十二块钱就不错了，连连道谢后离开了东北园。我骑车急匆匆赶往东单三条，到了三条我凭记忆找到了玉贞家，刚到她家门口就看见房门上已经贴上了封条，我趴在窗玻璃往里面看，屋里空空荡荡。
14、1939年，前门外观音胡同（图片来自网络）
我左顾右盼地想问问邻居，可是院里一个人没有，我从院里出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遗憾。那天玉贞去家里的时候，其实妈妈已经给我凑了两块钱，当时没有给玉贞送过来，只是想等画谱多换点钱一起送来，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离开了北京。七四年我还骑车去过她家，但是已经物是人非，九四年东单三条拆除后，连个念想也没有了。
15、1946年，前门东站（图片来自Pastvu）
六八年我去了农村，七三年回京，回京后因没有工作，曾经闪过一个念头，想从爸爸的旧书中挑出来套旧书，去东北园找那位大哥再换点钱花，但最终没有鼓起勇气过去，因为那次画谱也是看在东灵的面子上，偷偷摸摸进行的交易，况且他也不是东灵的亲哥哥，所以不想再去打扰人家了。五十年后的一六年我串胡同，重走了一遍东北园，就连门牌号都记不起来了。
16、1946年，前门五牌楼（图片来自公众号：北京脉搏）
前门商圈形成的历史资料不多，但基本上可以认定的是由于运河渡口的迁移。资料显示，北京城西南的卢沟桥，自古以来便是连接京城的重要渡口，原来运河的终点码头设在积水潭岸，所以钟、鼓楼一带在元大都的时候是最繁华的。一三六八年，元朝灭亡，明永乐年间改建了北京城，将积水潭岸运河终点码头废弃，改在了东便门外的大通桥为终点码头，从此东便门外便有了水乡之称。
17、1949年，前门大街，解放军进城（图片来自公众号：北京脉搏）
明朝政府很重视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据《明宣德实录》记载：从南京迁至北京两万七千户各种手工业工匠在北京四门、钟鼓楼等地，召民居住，召商居货。前门外的廊房一至四条胡同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明、清时期的吏、户、礼、兵、刑、工六大部等机关，都设在前门内的东西两侧。在前门外一带设立了一百四十多个会馆，加上崇文门外和宣武门外的会馆，数量达五百多个。
18、1949年，前门大街，解放军进城（图片来自公众号：北京脉搏）
据《大清会典事例》记载：清初，清政府下令，京师内城“永行禁止开设戏馆”，并对外城的戏园“概行禁止夜唱”。所以戏园都建在了前门外一带，船商正好在前门一带休息，也使得北京最繁华的地区从内城转移至崇文、前门、宣武的外城。特别是前门大街、大栅栏等商业街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常。清中晚期京剧兴盛时期，全城要看京戏的都被吸引到了前门和大栅栏来。
19、1956年，前门大街（图片来自新浪微博@看老照片）
另外，清咸丰年间，娼妓在北京越来越多，虽曾明令禁止，但屡禁不绝，尤其在前门外的“八大胡同”内更是多如牛毛。据民国《北京封闭妓院纪实》上统计：这一带头等妓院共四十五家，妓女三百二十八人，多居住在韩家潭、百顺胡同；二等妓院共六十家，妓女五百二十八人，多居住在石头胡同、朱茅胡同。虽然娼妓的兴盛是肮脏的活动，但是，它在客观上促进了前门商圈的繁荣。
20、1957年，前门大街（图片来自网络，布莱恩·布瑞克摄影）
一九〇〇年五月，义和团把这里的商号大部分烧毁，同年七月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前门大街再次惨遭劫掠，许多店铺又被焚烧一空，繁华的街市立即冷落下来。“庚子”后，江米巷也就是现在的东交民巷被迫变成了使馆区，十几个国家的使馆、兵营和银行、饭店、医院、教堂都设在这里，这里又变为中央各部衙门的所在地。吸引了一部分想赚洋人钱的商人，从而使前门一带逐渐恢复起来。
21、1958年，前门东站（图片来自Pastvu）
清末民初时，京奉、京汉两个火车站都建在了前门，前门实际上成了北京和全国各省的交通枢纽，快速的火车代替了马车，缩短了北京城与全国的交往，各地到北京的游客必须先到前门。所以，前门大街、大栅栏一带客流量增大，人烟稠密，带动了商业、服务业、饮食业的发展，从而使前门、大栅栏的商业经济得到了繁荣，成了老北京富商巨贾的竞争之地。
22、1959年，前门外廊坊头条（图片来自网络，布莱恩·布瑞克摄影）
（本文主人公为化名；本文资料来源《北京的商业街和老字号》《北京经济史料》；本文资料感谢：车晴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