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书写中的冯延巳
——《春日宴》之外
长命女·春日宴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甄嬛传》台词截图
冯延巳
冯延巳,五代十国时期著名词人、宰相。仕于南唐烈祖、中主二朝,三度拜相,官终太子太傅,卒谥忠肃,代表作有有词集《阳春集》传世。
冯延巳在词作上的成就很高,古往今来诸多人赞扬,但在词作之外,大众对他在历史中的其他面貌并不熟知,本文将从马令《南唐书》记载出发,结合南唐历史,重新展现出冯延巳的历史形象。
01.
党争中的冯延巳
五
鬼
南唐党争开始时间虽存在争议,但历来都认为起源于宋齐丘,马令《南唐书》中作“党与传》一篇,开篇写道:
“盖世衰道丧,小人阿附,以消君子,二君子小人,反类不合,故自小人观之,因谓之党与,而君子未尝有党也,予之所论,一入于党与,则宜无君子,而各著于篇者,未必皆小人,呜呼,弗可不察也,作党与传。”
马令又云“烈祖出镇金陵,以元宗入辅政,委齐丘左右之,齐丘于是益树朋党。”此为南唐结党之始,并且“陈觉、李徵古、冯延巳、延鲁、魏岑、查文徽为一党,孙晟、常梦锡、萧俨、韩熙载、江文蔚、钟镆、李德明为一党”马令以宋齐丘为首的一党称为“小人党”,与之对应的则是“君子党”,而冯延巳则直接被马令归为小人党,欧阳修《新五代史》也记载“延巳等皆以邪佞用事,吴人谓之’五鬼’。”
在南唐整个党争中,虽以宋齐丘为主,但冯延巳在其中也扮演着重要作用。
首先是在对南唐国势影响极大的闽楚之战和淮南之战中,宋齐丘和冯延巳在其中的形象也难以让人忽视。闽楚一战,宋党一派急功近利,屡屡失利,马令《南唐书》中对此事如此记载:
“宋齐丘荐陈觉为福建路宣谕使,说仁达入觐,不从,觉还至建安,矫制发建、汀、抚、信之师,及防戍之兵,掩其不意,径至城下。时魏岑安抚漳泉,闻觉起兵,亦擅发兵应觉,帝大怒,冯延巳等为言,兵业行,不可止,乃以王崇为招讨使,王建封为副使,益兵以会之,冯延鲁为南面监军使,魏岑为东面监军使,陈觉为诸军监军使,仁达送款于吴越,吴越以兵三万应之,觉等争功,进退不相应,延鲁及吴越战,延鲁败绩,诸军皆溃,帝怒遣使锁觉、延鲁至金陵。而冯延巳为宰相、宋齐丘预三公,稍解之。”
可见,闽楚战役中,宋党内部因争功而不团结,导致战败,而对陈觉、冯延鲁的惩罚,“韩熙载劾奏,请置之死,宋齐丘固争,乃流延鲁于舒州,未几复用为东都留守”,若不是宋齐丘和冯延巳力保,此二人必受以极刑,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宋齐丘与韩熙载交恶,“齐丘恶之,贬熙载和州司马”。
但其实此时的宋齐丘已经是重返中枢中心,元宗刚即位,宋齐丘与周宗相争,“时宋齐丘、周宗为左右丞相,齐丘专执,而宗纯谨自守,及上心既悟,齐丘乃言其非便,帝曰,’公何不早诲我’,罢齐丘为浙西节度使,齐丘党与隆炽,造作飞语,以诬宗,宗泣而上诉,帝知之,弗问。宋齐丘上表乞归九华旧隐,许之,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
而后陈觉建言元宗任用旧老,宋齐丘才重回中枢,相应,冯延巳也拜为平章事。不过从此一事中可见,元宗有心打击宋齐丘一党,可有碍于宋齐丘为“特以旧人,不能离也”,难以彻底弃之不用,所以又给了宋党在朝中立足的机会。
淮南之战,是后周入侵南唐一战,此战使南唐屈辱割地又削去帝号,而在此之际,宋、孙两党也就此展开了最后一次党争,陆游的《南唐书》中对此记载详细:
“周侵淮北,起齐丘为太师,领剑南东川节度使,进封楚国公,共谋难。齐丘古让,仍为太傅,建议发诸州兵屯淮泗,择偏裨可任者将之,周人未能测虚实,勢不敢轻进,及春水生转饟道阻,彼师老食匮,自当北归。然后遣使乞盟,度可无大丧败。元宗惶惑不能用,又力陈割地无益,与朝论颇异,……使陈觉,李徵古同为枢密副使,皆齐丘之党,燥妄专肆,无人臣礼,自度事定必不为群臣所容,若齐丘专大柄,则可以无患,觉乃乘间言宋公造国于艰危如此,陛下宜以国事一委宋公。”
在后周大敌当前之时,宋党之人不思如何应对国难,反而寄希望于宋齐丘能够掌握国柄,以此巩固在朝中的位置,所以元宗也就彻底对宋党失去信任,“元宗遂命殷崇义草诏曰’恶莫甚于无君,罪莫深于卖国’放归九华山而不夺其官爵,仍命穴墙给食,俄又绝之,以馁卒,谥丑缪,觉、徵古皆诛死。”此时冯延巳也“始乞罢相,乃迁为宫博,逾年卒”,随着宋齐丘被流放,幽禁而死,宋党也基本上覆灭。
细考史料,在史家的记载中宋党的覆灭似乎早就有所铺垫,宋齐丘本人性格存在一定缺陷,“齐丘资燥褊,或议不合,则拂衣径起,烈祖谢之,乃已。”
宋齐丘和冯延巳在权力中枢的地位也并不稳固,“明年,烈祖即位,徐玠为使相,张居咏、张延翰、李建勳皆平章事,周宗为枢密使,齐丘但迁司徒而已,自悼失计,复耻无功,不胜其忿,受宣之日,闻制辞云,’布衣时,陛下乃一刺史尔,今日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拂衣而出,阖门请罪,烈祖但逊词以喻之,不为改官,齐丘久之,计无所出。”宋齐丘仗着自己身份特殊,难以容忍居于人下,而烈祖虽有抚喻,但并未改其官职,可见此时烈祖与宋齐丘之间已生有嫌隙。
烈祖对冯延巳也是有所龃龉,“烈祖季年亦恶之,复为常梦锡弹劾,必欲斥去,未果。”更何况宋齐丘和冯延巳二人在夺嫡立嗣一事上与元宗又有所过节,埋下矛盾,甚至宋齐丘死之后,元宗还说过“梦锡生平欲杀齐丘,恨不使见之。”这些都为宋党的覆灭张本。
02.
历史书写下的冯延巳
《钓矶立谈》作者认为宋齐丘被小人蛊惑,首当其冲便是冯延巳。《新五代史》中”五鬼“的评价基本也被后世史家所沿袭,但马令和《钓矶立谈》对于冯延巳的书写记载则更为激烈。
首先便是冯延巳与宋齐丘的结交。马令《南唐书·党与传下》记载:
“元宗即位,延巳喜形于色,未听政,屡入白事,一日数见。元宗不悦,曰,’书记自有常职,此各有所司,何其繁也。’由是少止。遂与宋齐丘更相推唱,拜谏议大夫、翰林学士。复与其弟延鲁交结魏岑、陈觉、查文徽,侵损时政,时人谓之五鬼。”
冯延巳与宋齐丘结交之后,成功跻身权力中枢,能够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但这也让马令十分厌恶,因为马令认为,冯延巳并无政治才能:
“延巳无才,而好大言,及再入相,乃言己之智略,足以经营天下,而人主躬亲庶务,宰相备位,何以致理?于是元宗悉以庶政委之,奏可而已。延己迟疑顾望,责成胥吏之手,又常笑烈祖戢兵,以为龌龊无大略。安陆之役,丧兵数千,面辍食咨嗟者旬日,此田舍翁,安能成大事?如今上暴师数万于外,而宴乐击鞠不辍,此则真英雄主也。故蠹国殃民实此之由。”
不仅如此,马令还记载冯延巳与其家人也交恶:
“为相之后,动多循私,而故人亲戚,殆于谢绝,与弟延鲁如仇雠,延鲁所生,乃延巳之继母也,亦至疏隔。”
马令《南唐书中》也记载冯延巳一件小事:
“延巳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句,皆为警册。元宗尝戏延巳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曰:未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元宗悦。”
此事一直被历来引为是冯延巳妖言媚上的证据。
马令笔下的冯延巳是个十恶不赦的奸佞小人,《钓矶立谈》中记载的冯延巳形象也并不正面,尤其是对于闽楚之战后冯延巳为冯延鲁解罪一事:
“陈觉不俟诏旨,进讨福州,冯延鲁贪功,亟谋掎角。及戎律大挠,舆尸不归,元宗大怒,命锁二臣至国都夺官,流之支郡。秘书丞韩熙载上疏,请铢斩之新以谢国人,其略云:’擅兴者无罪,则疆场生事之臣,恬不知畏;丧师者获存,则行阵效死之士,何视而劝?’元宗不能用其语。
叟初闻江南老人言,熙载素恶于二冯,又与陈觉故不相知,是以因其隙而危攻之,其言不无过也。及见后主归命,家国湮覆,求其倾圮之渐,乃兆于讨闻之役,然则虽断二子之首,盖不足以赎责。自樊若冰裒取阴事,输之于天朝,国人恨之,入于骨髓,至发其先垄,投骨于江流。由是以考之,韩之至言,当自为体国而发,彼轻以小人之心,而揣量君子,殊愧前闻之陋。”
《钓矶立谈》认为,闽楚之战,陈觉、冯延鲁二人是罪魁祸首,虽死不足惜,但冯延巳利用职权,蛊惑元宗,保全了冯延鲁,并随后又得到起用,而冯延巳与韩熙载交恶,也是因为韩熙载君子之风与冯延巳的小人之心无法相容。《钓矶立谈》其中甚至觉得冯延巳是南唐被讨伐的罪人:
“太祖讨李重进于扬州,南唐遣冯延巳受命。太祖召对,谓延巳曰:’凡举事不欲再籍,我遂欲朝服济江、汝主何以相待?’延巳对曰:’重进奸雄闻于一时,尚且一战就擒,易如拉朽,蕞尔小国诚不足仰烦神虑。但江南土庶,眷恋主恩,各有必死之志,若天威暴临,恐须少延晷刻。大朝倘肯捐弃数十万卒与之血战,何虑而不可?’太祖笑曰:’吾与汝主大义已定,前言聊以戏卿耳。’
叟尝谓延己此言,可以寒心,遭逢太祖,圣德宏达,笼络宇宙,方且置江南于度外,是以延巳小夫,奉使失辞,曾不加质责,聊答之以一笑也。向极褊量如魏祖,有忮心似隋文,则延巳之斯言,乃为致讨之因矣。”
《钓矶立谈》的记载虽然承认冯延巳在学问上有可取之处,但总体态度仍是厌恶:
“叟闻长老说,冯延巳之为人,亦有可喜处,其学问渊博,文章颖发,辩说纵横,如倾悬河,暴而听之,不觉膝席之屡前,使人忘寝与食,但所养不厚,急于功名,持颐竖颊,先意希旨,有如脂腻。其入人肌理也,习久而不自觉,卒使烈祖之业,委靡而不立。夫然后知孙承相可谓有先知之明,世之议者,乃指以为由忮心而发,岂其然耶!”

以上皆是马令和《钓矶立谈》对冯延巳的评价,但观陆游《南唐书》,并未对冯延巳做过多负面评价。
03.
冯延巳的历史书写差异
对于冯延巳的历史形象,马令和《钓矶立谈》的评价已经成为主流,但细考之,似乎也有所偏差。
马令记载,冯延巳和其弟冯延鲁已互为仇雠,但闽楚之战后,冯延巳却为冯延鲁求情,甚至被贬:
“知制诰会稽徐铉、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曰:’觉、延鲁罪不容诛,但齐丘、延己为之陈请,故陛下赦之。擅兴者不罪,则疆场有生事者矣;丧师者获存,则行陈无效死者矣。请行显戮以重军威。’不从。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弟少保,贬魏岑为太子洗马。”
如果说冯延巳与冯延鲁关系如此交恶,那么冯延巳也不会因为冯延鲁一事被贬,一直被孙党所攻击。而且马令所记载的这一条史实其实出自江文蔚弹劾冯延巳的奏折:
“陛下方以孝理天下,而延巳母封县太君,妻为国夫人,与弟异居,舍弃其母,作为威福,专任爱憎,咫尺天威,敢行欺罔,以至纲纪大坏,刑赏失中,风雨由是不时。”
作为政敌攻击冯延巳的上疏,马令直接相信并记述下来,其真实性还值得商榷。
另外关于闽楚之战,陆游站在军事策略的角度上有独特的论述:
“元宗举闽楚之师,境内虚耗,及契丹灭晋,中原有隙可乘。而南唐兵力。国用既巳弗支。熟视而能出。世以为恨,予谓不然,唐有江淮,比同时割据诸国,地大力强,人材众多,且据长江之险。隐然大邦也。若用得其人,乘闽楚昏乱,一举而平之,然后东取吴越,南下五岭,成南北之势,中原虽欲睥睨。岂易动哉,不幸诸将失律。贪功轻举。大事弗成。国势遂弱,非始谋之失。所以行之者非也。且陈觉冯延鲁辈用师闽楚。犹丧败若此,若北乡而争天下,于秦晋赵魏之师战于中原,角一旦胜负。其祸可胜言哉。故予具论其实如此,后之览者,得以考观焉。”
陆游认为,元宗自己本身也存在决策失误,并不一定要把所有罪名都归咎于宋党。
史书上还记载一件与冯延巳有关的事,也可作为例证:
“延巳晚稍自厉为平恕。萧俨尝廷斥其罪,及为大理卿,断军使李甲妻狱。失入坐死,议者皆以为当死,延巳独扬言曰:俨为正卿,误杀一妇人,即当以死,君等今议杀正卿,他日孰任其责,乃建议,俨素有直声,今所坐已更赦宥,宜加弘贷。俨遂免,人士尤称之。”
萧俨即使作为冯延巳的政敌,但冯延巳能不计前嫌替萧俨求情,这与马令笔下的十恶不赦似乎也有所出入。
对于冯延巳的历史形象书写,夏承焘先生也曾表达过自己的看法:
“宋人野记之述南唐事者,《钓矶立谈》外,有龙衮《江南野史》、陈彭年《江南别录》、郑文宝《江表志》、阙名《江南余载》、阙名《五国故事》及路振《九国志》六种。而除《钓矶立谈》外,无有苛论正中者。郑文宝南唐旧臣,其《江表志自序》,谓徐铉、汤悦之《江南录》,事多遗落,笔削不无高下。因以耳目所及,补其遗漏。其书之详慎可知。尝诮《江南录》不罪宋齐丘为失直笔,其于两党无偏阿又可知。今书中于齐丘、陈觉、李征古等皆无恕辞,独无一语及正中。记伐闽之役,亦惟归罪延鲁、陈觉,不连正中,与《立谈》大异。此其一。阙名之《江南余载》,即以郑文宝《江表志》为稿本。记正中有云:’冯延巳自元帅府掌书记,为中书侍郎,登相位。时论少之。延鲁之败,御史中丞江文蔚上疏请黜延巳。上曰,相从二十年,独此人在中书,亦何足怪。云龙风虎,自古有之。且厚于旧人,则于斯人亦不薄矣。’止谓正中以旧恩致显,此其二。陈彭年十余岁即与后主子仲宣游处,于南唐时事,见闻必真。其《江南别录》谓’延鲁急于趋进,欲以功名图重位,乃兴建州之役。延巳曰,士以文行饰身,忠信事上,何用行险以邀禄。延鲁曰,兄自能如此,弟不能愔愔待循资宰相也。’陆书传谓正中晚年厉为平恕。马书传称其救萧俨为’裴冕损怨,无以复加’。即江文蔚搏击之疏,亦止云:’善柔其色,才业无闻。’此其三。合此以推,正中之为人约略可知。其余朋党攻伐之辞,则应存疑。”
正如夏承焘先生所言,冯延巳的形象书写显然是受到了党争影响,所记载的大都为政敌对冯延巳的攻伐之词,从而呈现出“五鬼”之一的形象。
04.
浅析历史书写差异原因
冯延巳的形象在历史书写过程中存在一定差异,必有其背后原因,党争是其最大原因,《钓矶立谈》对冯延巳如此苛责,也正是受到这方面的影响。
《钓矶立谈》序中写道:
“大同之庆,有识之所共,咸以为百生不可逢之盛际,叟独何者,而私自怫郁,如有怀旧之思。追惟江表自建国以来,列祖、元宗其所以抚奄斯人,盖有不可忘者。时移事往,将就芜没,叟身非朝行,口不食禄,固无预于史事,顾耳目之所及,非网罟之至议,则波涛之呓语也。随意所商,聊复疏之于纸,仅得百二十许条,总而题之日《钓矶立谈》,使小子温成诵于口,粗以存其梗概云。”
考《钓矶立谈》的真实作者:
“右钓矶立谈一卷,坐着自称叟,不署姓名,据十国春秋,以为南唐史虚白撰,楝亭曹氏刻于维扬,遂以其名列之首。予以自序及他书考之,盖虚白仲子之笔也。虚白在烈祖时,曾为校书郎,故序称先校书郎,又龙衮江南野史云,虚白二子,长早卒,次举进士,孙温,咸平中擢第。今序有云,使小子温成诵于口,知其出于仲氏矣。”
从此可得出,《钓矶立谈》虽成书于史温,但背后真正叙事者是史虚白,史虚白叙述的动机是要记录南唐“不可忘者”,那么为何史虚白对冯延巳的评价极其负面呢?
考《南唐书·史虚白列传》,可得:
“史虚白,山东人,世儒学,与韩熙载友善。唐晋之间,中原多事,遂因熙载渡准。闻宋齐丘总相府事,虚白放言曰,彼可代而相矣。齐丘欲穷其伎,因宴僚属而致虚白,酒数行,出诗百咏,俾赓焉。姿女奴玩肆,多方挠之,虚白谈笑献酬,笔不停缀,众方大惊。及见烈祖说之曰,今据江准,摘煮山海,人民丰阜,咸洛之地,陛下之先业,世乱久矣,人思旧德,反斾长驱,易若屈指。烈祖虽善其说,然以初基,方辑睦邻境,未暇北顾,乃署郡从事。虚白耻其初言之,失意颇不平,遂南游庐山,以诗酒自娱。”
史虚白与韩熙载交好,不喜宋齐丘掌权,但不被烈祖重用,故而在山水之间,作一隐士,所以史虚白对宋齐丘一党的态度显而易见,而韩熙载又与冯延巳是政敌,多次攻伐冯延巳,那么史虚白作为韩熙载的好友,自然也是站在韩熙载这一方,也就不难理解史虚白叙述下冯延巳的负面形象。
马令应当也受史虚白影响,从马氏《南唐书》的编撰就能体现出马令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他在自序中写到:
“传曰,太熙之后,述史者几乎骂矣。唐季五代,大盗割据,各亦有史,而太熙之风,往往有之。南唐寖灭,史官高远,虑贻后悔,悉取史草焚之而死。徐铉、汤悦,奉太宗皇帝敕,追录所闻,而望远取近,率旨疏略。先祖太博元康,世家金陵,多知南唐故事,旁搜旧史遗文,并集诸朝野之能道其事者,未及譔次,遽捐馆舍。”
马令编撰《南唐书》也是想要记录下南唐史事以及具有“太熙之风”的南唐人士,但其中也有自己的爱憎。上文已提到,马令将冯延巳、宋齐丘放入《党与传》,并认为宋党小人成类,同时,马令将韩熙载、史虚白列入《儒者传》,并在传首写下:
“呜呼!西晋之亡也。左衽比肩,雕题接武,而衣冠典礼,会于南史。五代之乱也,礼乐崩坏,文献俱亡,而儒衣书服,盛于南唐。岂斯文之未丧,而天将有所寓欤,不然,则圣王之大典,扫地尽矣。南唐累世好儒,而儒者之盛,见于载籍,灿然可观。如韩熙载之不羁、江文蔚之高才、徐锴之典瞻、高越之华藻、潘佑之清逸,皆能擅价于一时。而徐铉、汤悦、张洎之徒,又足以争名于天下,其余落落,不可胜数,故曰江左三十年间,文物有元和之风,岂虚言乎?作儒者传。”
马令将这些人记载中《儒者传》中,说明是认可这些人的风度,但史虚白作为一隐士,而将其放在《儒者传》,马令也在《隐者传》传尾有所解释:
“呜呼!业不素修,自群鹿豕,斯谓之隐者樵夫,牧子之事尔,非吾所谓隐也。故隐士儒术,出处虽异,易地则皆然。或曰江梦孙、沈彬,尝仕矣,而列于隐士;刘洞、史虚白,尝隐矣,而列于儒术,何哉?曰:彬与梦孙志于隐而仕,不得已焉;洞与虚白志于仕而隐;不得已焉。予何容心乎?亦各成其志而已。”
史虚白志于仕,不得而隐,马令怜起遭遇,也就不难理解马氏《南唐书》对于宋齐丘一党的书写态度,马令编撰《南唐书》也是想达到经世致用的目的,马令作为北宋末年之人,对南唐时期的党争态度如此激烈,或许与北宋时期的党争不无关系,在此史观下,自然也会影响对冯延巳等人的形象书写。
1
参考文献
滑动阅览
马令:《南唐书》,《丛书集成初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
陆游:《南唐书》,《丛书集成初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
欧阳修:《新五代史》,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
欧阳修:《欧阳修全集》,李逸安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
司马光:《资治通鉴》,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
龙衮:《江南野史》,《丛书集成新编》,台湾:新文丰出版社,2008年。
佚名:《钓矶立谈》,《丛书集成初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
夏承焘:《唐宋词人年谱》,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
END
这篇文章其实脱胎于学年论文,现在再回看真的写得很烂很糟糕。实话实说在这之前我对冯延巳也只停留在《春日宴》上,只是当时写学年论文的时候想看一下南唐(这是对李煜的滤镜啦),甚至在看之前也并不是想写这个,只是看着看着发现冯延巳的形象有点好玩,不太符合我对他的印象,所以就多看了一点,可能也并不准确,但碍于自身的知识深度和文献的有现程度,目前也就了解到这么多啦,如果有同学有其他方面的补充,欢迎私信交流!
溪山XiSHan
文字:宇宙摸鱼大王
排版:宇宙摸鱼大王
封面:拽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