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ENT肯特

书接上回,离开了阿合奇(点这里回看),在阿图什市作短暂停留,此后@路人乙 老师因事先行离开,蝶人们还剩@倾云流霭、@青蛙王子以及我,几人驱车继续西行,去往乌恰县

乌恰县位于克州西北部,是我国地理版图中最西部的地区之一,与阿合奇县一样,西北侧接壤吉尔吉斯斯坦,以高海拔雪山分隔两国边界,一些地方难以抵达。

乌恰县地理位置(粉色标识,图自网络)

乌恰是维吾尔语的音译,含义是“山口前平坦的冲积平原”。早在公元前60年,西汉就在此设立了西域都护府,后至清代成为了喀什噶尔道的丝绸之路要塞。在今天,这里更成为我国“一带一路”连接吉尔吉斯斯坦乃至中亚的重要门户。因乌恰所在的重要位置,通往口岸的公路修建质量规格较高,然而本地交通却一直不算发达便利,主要原因,想必还是那一个字“远”。

顺便说一下,上面地图中位于乌恰和阿图什东南侧的白色区域,便是喀什地区,也就是著名的喀什噶尔——南疆地区的中心,也是游客们体验西域风情去往最多的地方了。

乌恰县和东部地区的本地时差已经达到恐怖的3小时(乌鲁木齐约2小时),不过按东部时间,大约晚上11点太阳才会落山,有“我国一天的最后一缕阳光”的美称。初来乍到时作息会很不习惯。这里白天日照十分强烈,夜晚干燥凉爽,即使是盛夏,高海拔山区夜间的气温也可以低至0度。乌恰县本身处在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交汇处,大部分区域属于温带干旱气候,不过,除了周边的雪山提供了高山雪水外,境内有克孜勒苏河等河流,西风也常带来一定的降水,因而在小范围地区仍具有较多样化的生境。



一路向西行驶,风景变化万千,气候依然燥热。

沿着581国道进入乌恰,本是荒土戈壁的画面便逐渐出现了丹霞地貌,尽管我对地理知识的储备非常有限,还是直观的发现了这里的经典之处,这种一侧是丹霞地貌,另一侧是土山构造,不同的地质景观分布在公路两侧,色调风格差异巨大,仿佛两个不同世界的交汇,带来一种莫名的蒙太奇穿梭感。喜欢地质的朋友应该会非常喜欢吧,是真的很神奇。

581国道两侧完全不同的地质构造景致

从卫星地图上能明显看出581国道两侧的地质结构差异(截自百度地图)

乌恰县沿路壮美的丹霞地貌

随着沿路两侧逐渐成排的白杨和夹杂的胡杨快速的后退,在慢慢靠近喀什地区的这个当口,诸多西域的景观让人慢慢有了通感,刀郎的《喀什噶尔胡杨》这首歌不断萦绕在耳边。

若非亲临此景,这真的是很难有如此真切的共鸣。悲情而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西旋律和沧桑唱腔中流淌而来,这一瞬间,不管是大漠驼铃,还是戈壁楼兰,那些穿梭时空的画面,和着不加修饰的真情实感卷入思绪,犹如投向平静湖面的一颗颗小石子,在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长,

人世间中流浪,

就算我是喀什噶尔的胡杨,

我也会仔仔细细找寻你几个世纪,

在生命轮回中找到你;

我不怕雨打风吹日晒,

被大漠风沙伤害,

让心暴露在阳光下对你表白,

我宁愿我的身躯被岁月点点风化,

也要让你感觉到我的真爱。

喜欢刀郎,喜欢他那种真实直白的歌咏表达,没有矫揉造作,一如眼前这些丹霞的南疆山脉,那些不屈的胡杨,那些用三千年守护的爱情,静静的就伫立在那里,任凭风沙吹拂,依旧坚毅如初。



探索,总是可能蕴藏着惊喜或是失望。探索就必须要面对那些未知的过程,可能这正是出野的乐趣所在。

温带干旱气候条件下,在乌恰的很多山谷中,仅生长着少量比较单一的植被,无法孕育太丰富的物种,“空军”也是常见的情况。

乌恰周边的生境,旱地穿插着植被

不过,有很多昆虫仍坚强的生存着,例如蝗虫、蜂、粉蝶和琴蝉等等,让这种“空军”变得并不寂寞。这样的生境中,甚至能看到为数不少的金凤蝶活跃在各处。要知道,即使是贫瘠如喀什的沙漠,仍然是十分完整的生态系统,我们不能总是抱着功利的心态去看待它。

琴蝉 Psalmocharias querulus (Pallas, 1773) 又名赭斑蝉

在一个山谷中,遇到了牧民种的很多紫苜蓿。可能是有水的缘故,紫苜蓿长得很茂盛,它是牛羊很好的草料,盛开着大量紫色的花朵。然而在这里一些蝴蝶机警的飞翔,极难以靠近。

豆灰蝶属 Blebejus sp.

这时王子老师看到了落在深处一只漂亮的“呃灰蝶”,我们几人便开启了“最高等级”紧张的追蝶模式。可惜它太过机敏,在“一蝶为龙,百蝶为虫”定律之下,让我们没能得到太多拍摄机会便随风飞得不见了踪影。之后请教了丫总才知,这并不是呃灰蝶属,而是Phoenicurusia属的margelanica种,据说是国内仅有一次新记录的属种,目前还没有中文名,数量稀少,尚不知有无生态记录。所以这份紧张的确是值得的!Phoenicurusia这个词源自希腊语“红色尾巴”,方便起见,这里暂译称玛红尾灰蝶

玛红尾灰蝶 Phoenicurusia margelanica (staudinger, 1881)

几人四处搜刮了几圈,再没找到第二只玛红尾灰蝶。一只云眼蝶属随着风飞驰而来,只给了一秒钟记录时间,又随风而去,因无法拍摄正面,推测可能是娜里云眼蝶

可能是 娜里云眼蝶 Hyponephele naricina (Staudinger, 1870)



在乌恰的西部,我们来到了柯尔克孜族的村庄,正在我们想要打听如何住宿的时候,恰好有一个当地小朋友骑着电瓶车经过,我们便借机问询他的家里可否借宿。这一问才得知,他们全村都可作民宿,家家皆可住,于是当即决定循着“缘分”今晚就住在他的家里。

柯尔克孜族的村庄

王子老师本来就是小学老师,跟小朋友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几聊下来,我们得知他叫萨柯严(音译),今年13岁,上五年级。不过从行为举止来看,他比我们内陆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多了,俨然已经是家里“小掌柜”,完全可以应对陌生住客并自己判断做不少的决策。这肯定是当家早的缘故。

萨柯严的家里收拾的干净而又温馨,爸爸出门务工不在家,长辈的只有他的妈妈和爷爷奶奶,遗憾他们完全不懂汉语,无法交流,于是,借宿的各项大小事务都要拜托萨柯严小朋友来翻译和沟通,可把他这个“小大人”忙的够呛。

家中的客厅陈设颇有民族特色

柯尔克孜族女性传统帽饰,工艺考究

尽管语言有别,但民族大团结深入人心令人心中格外温暖,地上还有弟弟的高级玩具卡丁车

一住进来,我们注意到,在卧室中只有垫子,似乎只能席地而睡,王子老师惊讶晚上气温竟只有几度:“睡这里会不会冻到啊?”萨柯严一脸神秘的回答“不会”。结果不一会,小萨柯严就带着奶奶过来给我们铺床,原来要在这之上要再铺好厚厚的羊绒垫、睡垫,再铺上厚厚的被子,一整套流程。两人娴熟的配合很快就把床位铺好,之后我们亲身体验的是:晚上不仅不会冷,甚至能暖到出汗……

房间中铺着柯尔克孜传统的绣花毡子,一般是祖传手艺,据说每个图案都有特殊的含义

柯尔克孜风味的早餐,有馕和家中自制的酸奶

不得不慨叹下,这是一次印象格外深刻的借宿经历。回想起来,这算是我第三次住在不同边疆少数民族的原生家庭中,依然增加了很多宝贵的人生体验。尽管这里经济相当不发达,但不论食宿的条件是否完备或是习惯,这里是他们世居的家园,我们除了完全不同的民族文化体验之外,更能感受到的是本地人民生活的热情与快乐。

南疆蝴蝶探秘(二):乌恰

是啊,每个民族都一样拥有发展的诉求和追求幸福的权利,真切感受到这些年,当地生活条件逐渐改善了,基础设施和物流日益方便,游客也慢慢变多了。即使是如此偏远的地方、具有如此不同的文化习惯,安定团结便是财富、便是幸福,这些点滴绝非贴在墙上的标语,而是实实在在的照进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家中张贴的乡村振兴的宣传,对应着实实在在的获得感

告别萨柯严一家,我们又要赶往新的蝴蝶生境。

斑缘豆粉蝶 Colias erate (Esper, 1805)



四千米的雪山,海拔要爬升很多,我们便分头行动继续找蝶拍蝶。

很难想象,在走到丹霞旱地的尽头以后,高山融雪和降水带来的,所见已不是溪流,而是奔腾的水流。夏季充沛的水量滋养了山间的植被,让这里看起来郁郁葱葱,完全不似喀什噶尔的大漠狂野,反差感非常大。

乌恰西部山脉郁郁葱葱的景色

穿过山谷望见远处的雪山

王子老师用手探了一下溪流里的水“这水好冰~啊”(这里特别标注了弗兰口音),毕竟是融雪的水,即使阳光灼晒,体感已经很燥热了,这水依然是冰凉的很。不似南方很多地区太阳大的时候蝴蝶会傻傻的吸水不动,这里蝴蝶们也都很聪明的知道水凉,从不下来吸水,只快速的飞过。一张未拍,于是只能悻悻地从水边离开。

山谷间的融雪水流,景色优美

山路上可爱的小旱獭

毫不意外,这里的蝴蝶非常的精,难以得到很好的拍摄。我们几人不断的被蝶耍得东奔西走,有些甚至不知道是什么蝶就飞的没影了。其实这才是真实的探蝶(可别被那些结果骗了哦)。

爬山自然少不了辛苦。不过在高海拔,出现了少见的红槁眼蝶,可惜羽化的不太好,难见芳容。

红槁眼蝶 Karanasa wilkinsi (Erschoff, 1884)(图:倾云流霭)

一些白色的绢蝶也在高海拔地带出现,经鉴定是西陲绢蝶。西陲绢蝶仅分布在我国最西部地区,这次能够遇到西陲,可算是不虚此行了。

西陲绢蝶 Parnassius staudingeri (Bang-Haas, 1882)

西陲绢蝶的寄主 天山囊果紫堇 Corydalis fedtschenkoana (Regel, 1882)(图:倾云流霭)

西陲绢蝶将卵产在石缝当中,避免强烈的阳光直射(视频:倾云流霭

先后遇到了两种少见的山眼蝶,仅见到短暂一面。哈迪山眼蝶,以冥王哈迪斯命名,蝶的气质看起来非常凶狠邪恶,在生境中观察真的和名字完全一样。

哈迪山眼蝶 Paralasa hades (Staudinger, 1882)(非生态摄影)

妖黄山眼蝶这个名字起得也非常绝,一抹妖黄谁与争锋。可惜未能凑近拍好就跑进林子里再也找不到了,又留下一个遗憾。

妖黄山眼蝶 Paralasa jordana (Staudinger, 1882)

跳跃的橙色蛱蝶从山上一路下探,原来是新疆特色的珠蛱蝶。珠蛱蝶非常活跃,不好追踪。西南珠蛱蝶从珠蛱蝶中分出来成为了独立种。从外观看,西南珠蛱蝶个体略大,翅型更阔,且正面的黑斑发育的比较发达,其它地方两者都很相似;从分布看,西南珠蛱蝶分布于西南多个省份,但珠蛱蝶仅分布新疆。

珠蛱蝶 Issoria lathonia (Linnaeus, 1758)

西南珠蛱蝶 Issoria issaea (Doherty, 1886)(摄于云南)

遇到一只特别配合拍摄的云眼蝶,十分可爱,可能羽化不久,个体很小。鉴定是劳彼云眼蝶

劳彼云眼蝶 Hyponephele naubidensis (Erschoff, 1874)

原来劳彼云眼蝶的老实好拍只是个幌子而已。其实这里的灰蝶飞得飞快,“灰蝶在前面飞呀飞,我们在后边追呀追;追上了你猜它是谁?哎呀,还是两眼一抹黑。”

埃灰蝶 Eumedonia eumedon (Esper, [1780]) 求偶

伊菲眼灰蝶 Polyommatus iphigenides (Staudinger, 1886) 雄蝶

伊菲眼灰蝶 Polyommatus iphigenides (Staudinger, 1886) 雌蝶

注意下面这个萨拟眼灰蝶并非“眼灰蝶属”,而是新分出来的“拟眼灰蝶属Alpherakya”,特征可能在于后翅反面中室明显的白斑。完全无意中拍到的捡漏,拍糊了。你说气不气人。

萨拟眼灰蝶 Alpherakya sarta (Alphéraky, 1881)

与眼灰蝶很相似的豆灰蝶属 Plebejus rogneda,暂时无中文名,音译为若豆灰蝶

Plebejus rogneda (Grum-Grshimailo, 1890) 雄蝶

Plebejus rogneda (Grum-Grshimailo, 1890) 雌蝶

下边这个也是捡漏,拍的时候还以为仍是埃灰蝶,谁晓得事后细对竟是爱灰蝶本种,填补了此行爱灰蝶属的空白,必须收入年终拾遗里。

爱灰蝶 Aricia agestis (Denis & Schniffermüller, 1775)

爱灰蝶 Aricia agestis (Denis & Schniffermüller, 1775)(图:倾云流霭)

和各位看官们一样,我也觉得这些相似的灰蝶真的看到人眼疼,甚至各位大佬们也时常感到困扰。不过这里先不耗费篇幅,到下一篇我们再来给它们做个小总结。

高山花弄蝶 Pyrgus alpinus (Erschoff, 1874)(图:倾云流霭)

在这里的山坡上,飞翔着另外一种小蚬蝶,中亚小蚬蝶(又称小蚬蝶)。至此,目前新疆地区分布的两种小蚬蝶都被我们碰见了。

中亚小蚬蝶 Polycaena tamerlana (Staudinger, 1886)(图:倾云流霭)

中亚小蚬蝶与在阿合奇拍到的铁木尔小蚬蝶有些类似,下面做了一下两者的对比。在自然环境中,两者正面的深色区域范围常不稳定,产生个体差异不好判断,而反面的斑点位置差异则比较明显,不难看出中亚小蚬蝶前翅中室的黑斑较大

铁木尔小蚬蝶Polycaena timur 中亚小蚬蝶Polycaena tamerla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