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历史的丰碑

 —— 写在方荣翔先生诞辰百年

穆瑞璋:京剧历史的丰碑

    光阴飞驰,在方荣翔先生百年诞辰之际,追忆那铮铮铜锤花脸,那喉音洪亮如钟、气魄如山的“活包公”,绝非仅是追溯一位卓越名净的艺术生涯,更应是重温他台下风釆,见其内蕴的沉厚与卓绝的品格。

   方荣翔先生的艺术,是继承中开新途的典范。他幼年即拜入裘盛戎先生门下,却绝非亦步亦趋的临摹者,而是熔炼“裘派”精髓于己所用。他演包公,声音洪钟般震动人心,又不失人物内心的深稳;唱腔里气韵连绵不绝,激越处如黄河奔涌,凝重处似泰山屹立。那《铡美案》中一段“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一字一句皆似千钧之重,表现人物凛然不可犯的浩然正气。其声腔技艺,早已超越了“听戏”之乐,而直抵心境,见其角色之灵魂。

   方荣翔先生之卓绝,更在于其生命与舞台相融相守的壮烈气魄。他晚年重病在身,心疾时时如影相随,然而对舞台的虔诚与对观众的责任,竟驱使他一次次忍痛登台。“宁肯死在台上,也绝不辜负观众。”这铮铮誓言,岂止是职业操守?分明是以血肉之躯,践行“戏比天大”的信仰。生命有限,然艺术所承载的那份承诺与担当,却可以高于生死。

    方荣翔先生亦如春泥护花,以其毕生心血浇灌着京剧的未来。他教导后辈,全无半点保留,哪怕一句拖腔,也能不厌其烦示范数十遍,直至学生掌握精髓。他常说:“艺是传家宝,德是立身根。”自己更身体力行:演出时每每亲手为年轻演员整理行头,见人困难则解囊相助。如今,其弟子及再传者遍及梨园。他如一棵大树,其根深植于传统沃土,其枝叶却荫蔽着未来新苗的茁壮生长,使那裘派风骨在时间河流中依然铮铮作响。

    百年回眸,方荣翔先生早已超越了一个具体名字的含义。他是一面灵魂的明镜,映照出何为“戏比天大”的赤诚,何为“德艺双馨”的标高。方先生留下的岂止绕梁余音?那是传统艺术中最为珍贵的如何做人。一种对技艺近乎苛刻的研磨,一份对舞台近乎生命的赤诚,一股对后学者近乎本能的护持。

   今日梨园,十净九裘,新人辈出,裘韵常新。剧场内外,多少戏迷口中传唱着裘派名段,眉眼间依稀可见方先生当年的执着与风骨。这薪火相传的盛景,岂不正是对方荣翔先生百年诞辰最深沉的回响和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