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二年(1079),“乌台诗案”过后,苏轼谪居黄州(今湖北黄冈),开启了人生中一段困顿却又极具精神张力的岁月。至元丰五年(1082)四月寒食日,已是他谪黄第三年,时节更迭的萧索、“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的生活困乏,叠加“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的仕途挫折,种种心绪凝结为《寒食雨二首》,后他挥毫书就诗稿,便是被誉为“苏轼存世最好书迹”的《黄州寒食诗帖》。
这卷书作最动人之处,在于诗与书的浑然交融——诗中“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的怅惘、“死灰吹不起”的悲奋,全然化作笔下纵横流转的墨色。作为行草书,它打破规整,字形或大或小、笔画或重或轻,随诗句情绪波动生出鲜明节奏,恰如苏轼自谓“短长肥瘠各有态”。尤其“年、中、苇、帋”诸字,末笔直下的长竖,在布白、行气与整篇章法间撕开灵动空隙,让原本沉郁的笔墨多了几分跌宕生姿的气韵,也成为宋代“尚意”书风的绝佳注脚——不泥于法度,以意驭笔,让情感成为书法的灵魂。
此卷流传九百余年,更因黄庭坚的题跋愈显珍贵。1100年阴历九月前,黄庭坚为其作跋,字形竟比东坡正文更大,他自谦“无佛处称尊”,实则笔力雄健、意趣盎然,与东坡的沉郁墨痕相映成趣,成就“双美并具”的书法佳话。
附《黄州寒食诗》释文: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

墨痕寄愤,千古无双——苏轼《黄州寒食诗帖》
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
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
何殊病少年,子(点去)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
雨(点去)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帋。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
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

右黄州寒食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