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笔下的荷花,从来不是画谱里的“标准像”,倒像是从光阴深处走来的旧相识,带着烟火气里的亲切。
他画荷叶,大笔蘸满浓墨,侧锋一压就是半片荷叶,墨重的地方凝着焦痕,像被风雨浸深的老叶,脉络里藏着岁月的痕迹;笔锋一转,蘸点清水往墨边晕,淡青混着浅灰,竟在浓墨里洇出片“天光”,像是荷叶间漏下的晨雾,让画活了起来。
《夜荷图》里的荷叶最见功夫:三两片大荷叶铺在纸角,浓墨勾筋时故意留了几处断笔,像被鱼咬过的缺口;旁边几片新叶卷着尖儿,用淡墨轻扫,边缘泛着水痕,像刚从水里冒出来,还沾着水珠。
他说:“真荷叶哪有长得齐齐整整的?浓的淡的,卷的舒的,才是池塘里的日子。”于是笔下的荷叶田田,有了人间的烟火——重墨是暮色的沉郁,淡墨是晨光的清透,浓淡相叠,就像在宣纸上铺了一方会呼吸的荷池。
看他画荷梗,狼毫笔蘸满浓墨,笔尖从纸底提起来,中锋行笔时突然顿挫,荷梗上就有了节疤,像老竹的骨节,透着股子倔劲;行到一半转侧锋,笔锋擦过纸面,留下道毛糙的线,却让荷梗有了“风里摇而不断”的坚韧。
那幅《风荷图》里,荷梗斜斜穿插,有的直如箭杆,有的弯似弓弧,却没一根是死板的——直的梗上,节疤用焦墨点得重重的,像钉进纸里的钢钉;弯的梗尾,笔锋轻轻挑起,带着点回勾,像是被风扯动的余韵。
他说:“荷梗是荷花的骨头,得有书法的笔意,才立得住。”于是笔下的荷梗,横看有隶书的厚重,竖看有楷书的端严,转折处又有行书的流畅,每根梗子的顿挫提按,都是他对着池塘里的荷茎,一笔一笔磨出来的“真骨气”。
他的画里,最动人的是留白。几片荷叶间,总留着巴掌大的空白,不画水,不勾波,却让人觉得那是荷香飘着的“虚处”。画荷花时,也不刻意勾染,淡墨勾两笔花瓣,顶端用白粉轻轻点染,像被月光浸过的边缘,其余地方靠墨色自然晕染,连花蕊都是寥寥几笔焦墨,却让荷花有了“含而不露”的清贵。
纵观他的水墨荷花,总像走进了一方安静的古境——没有花哨的色彩,没有复杂的章法,只有墨色在宣纸上慢慢晕染,荷梗在留白处静静生长。那是王建国笔下的荷花,也是他心里的样子:浓淡随本心,筋骨藏笔底,在水墨的世界里,独自开成了一片让人忘不掉的清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