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嵒yán(1682~1756),一作华岩,字德嵩,更字秋岳,号新罗山人、东园生、布衣生、离垢居士等,老年自喻’飘篷者’,福建上杭蛟洋华佳(家)人(原白砂里人),后寓杭州。工画人物、山水、花鸟、草虫,脱去时习,力追古法,写动物尤佳。善书,能诗,时称’三绝’,为清代杰出绘画大家,扬州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在纸本设色与绢本交织的十六帧里,华嵒的《三绝山水图》静静铺陈,如一场无声的江南细雨。这位扬州画坛中的“另类”老者,68岁时以笔锋轻点水墨,将一生的才情与心境,都藏于这方寸之间的山水烟霞。
华嵒的出身就注定了他艺术的不凡。清贫的造纸工匠之子,却以画笔叩开了艺术殿堂。他虽跻身“扬州八怪”,却无郑燮的孤傲锋芒,更似一颗温润明珠,在繁华市井间悄然生辉。68岁高龄作此册页,非为取悦世人,而是对生命与艺术的深情回望。
他的笔法看似清浅,实则藏尽机锋:
湿笔点染:山石轮廓并不刻意强求,水墨在纸上自然洇开,如雨后江南雾气氤氲,朦胧中自有生机。
疏秀明丽:设色轻盈通透,绝不堆叠厚重,仿佛春日阳光穿透薄云,山水间流淌着清新的呼吸。
兼工带写:工笔的蜻蜓翅膀纤毫毕现,停在写意点染的草叶上,一动一静间,尽显自然天趣与笔墨精微的完美平衡。

华嵒的“怪”,恰恰是挣脱了画院窠臼后的心灵自由。他笔下没有刻意模仿古人的沉重,也不取悦世俗的甜腻。册页中的渔舟、孤亭、山径,看似寻常景致,却因笔法的灵动与心境的超脱,透出与众不同的隽永意境。
他像一位深谙尘世烟火的智者,却始终在画中保有一份仙气。这仙气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历经沧桑后对自然的深情凝望。一树、一石、一水,都蕴藏着他与天地对话的哲思。
华嵒的艺术之路,是民间野逸之趣对文人画传统的温柔反叛。他未受正统画学束缚,反而成就了清新自然的天籁之音。在《三绝山水图》中,你看不到刻意的奇崛,唯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般的澄澈境界。
华嵒晚年曾自题:“笔端刷却世间尘,能使江山面目新。”这十六帧册页,正是他拂去世俗尘埃后的心灵山水。其画风所蕴含的清新活力,如涓涓清流,悄然浸润了后世海上画派的土壤。
当喧嚣远去,翻开华嵒的《三绝山水图》,仿佛能听见笔尖划过纸绢的沙沙轻响。这不是庙堂之上的宏钟大吕,而是山林幽谷里自在流淌的清泉,历经三百年光阴,依然清澈见底,映照着一个灵魂对天地万物的深情凝视。
明月清风无需买,笔底烟霞自生辉。华嵒以最朴素的方式告诉我们:艺术的高境,从来不是远离人间烟火,而是让烟火中也能升起一缕不灭的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