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将陨命录:功高震主的千古悲歌

第一卷 面涅将军狄青:从士兵到枢密使的浮沉

一、寒门锐士,铁面破西夏

看官听说,这北宋仁宗朝,边关烽火频燃,西夏李元昊屡屡犯境。汴梁城里锦衣玉食的官老爷们只知吟风弄月,却不知西北边陲的沙场上,正有一猛士从尸山血海中挣出功名。此人身长七尺,面有刺字,头戴铜面具,每逢战阵必身先士卒,西夏人但见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冲来,便吓得魂飞魄散,称他为 “狄天使”。这人便是狄青,字汉臣,汾州西河人氏,出身寒微,早年因兄长斗殴代罪受黥面之刑,编入军营为骑卒。

康定元年,西夏攻延州,宋军败绩于三川口。狄青时为延州指使,奉经略使韩琦、范仲淹之命,率部驰援。那一日,黄沙漫天,朔风如刀,西夏铁骑漫山遍野而来,旌旗蔽日,金鼓震天。宋军阵列中,狄青忽然摘下头盔,露出额上刺字,又将一张镔铁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他回首对身后数百锐卒喝道:“弟兄们,今日便是杀贼立功之时!随我冲阵,斩得敌首者,某家以首级请赏!”

言罢,他一夹战马,丈二长枪向前一指,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西夏阵中。那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长枪起处,西夏兵纷纷落马,人喊马嘶中,他竟似入无人之境。身后宋军见主将勇猛,士气大振,皆喊杀跟进。西夏军本以为宋军懦弱,却不料杀出这等悍将,阵型竟被冲得七零八落。狄青左冲右突,枪尖挑落西夏副将三人,直杀得盔甲染血,面具上溅满脑浆,犹自大呼酣战。这场恶战从辰时杀至未时,西夏军大败而逃,宋军追杀二十里,斩获颇丰。

战后,韩琦、范仲淹亲自召见狄青。范仲淹见他虽为武夫,却眼神沉稳,便递过一本《左氏春秋》,温言道:“狄将军勇冠三军,然为将者不可不知古今。若能熟谙兵法韬略,当不止于一勇之夫。” 狄青拜谢受书,从此手不释卷,遍读秦汉以来将帅兵书,竟渐渐悟得用兵之道,从单纯的猛士蜕变为智勇双全的将领。数年之间,他在西北与西夏大小二十五战,中箭八处,破金汤城,略宥州,焚西夏粮储数万,收降部族万余人,累迁至马步军副都指挥使,脸上的刺字却始终未除。有人劝他:“将军如今已是高官,何不请圣上恩准除去面涅?” 狄青抚面长叹:“某自士兵起,至有今日,皆赖此刺字。不敢欺君,亦不敢忘本。”

二、侬智高作乱,枢密使拜将

皇祐四年,广源州蛮侬智高反叛,攻陷邕州,又连破横、贵等九州,兵围广州,岭南震动。宋仁宗连遣数将征讨,皆大败而归,朝堂之上一片恐慌。此时狄青正在汴京任枢密副使,闻听南方战事危急,当即上表请战:“臣起行伍,非战无以报国。岭南小丑,愿借陛下天威,率数百锐卒,斩智高首级以献!” 仁宗见他慷慨激昂,遂任命他为宣徽南院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节制广南将佐。

狄青领军南下,行至桂州,见此前宋军屡败,皆因将令不一,军纪涣散。他升帐点兵,立斩三十余名违令将校,全军震慑。又下令按兵不动,休养士卒。时广西钤辖陈曙贪功,未等狄青下令便率八千步兵袭击昆仑关,大败于归仁铺。狄青怒喝:“令出不行,何以胜敌!” 将陈曙等三十二人推出辕门处斩,诸将股栗,自此军威肃然。

次年正月十五,狄青趁元宵佳节,大张灯火,设宴三日。第一日宴饮至深夜,第二日亦然,第三日夜半,狄青忽然称病退席,密令先锋官孙沔、余靖率精锐趁夜奇袭昆仑关。此时天降大雨,叛军以为宋军必不发兵,疏于防范,宋军衔枚疾走,冒雨夺关。

狄青随后率主力赶到,在归仁铺与侬智高主力决战。侬智高以大象阵为前驱,蛮兵持标枪大盾,号叫着冲来。狄青令步兵持斩马刀砍象腿,骑兵从两翼包抄,又亲率精骑居中突击。他摘下铜面具,露出额上刺字,在阵中高呼:“大宋天兵在此,降者免死!” 宋军见主将亲临,士气百倍,刀砍斧劈,杀得蛮兵尸横遍野。侬智高见大势已去,焚城而逃,后不知所终。狄青入据邕州,搜得金印一枚,上刻 “大南皇帝”,遂班师回朝。

仁宗闻捷大喜,欲擢狄青为枢密使。此言一出,朝堂哗然。御史中丞王举正奏道:“太祖皇帝以武将开国,然终宋之世,重文轻武乃祖宗家法。狄青虽有功,然为枢密使,掌全国兵权,恐非社稷之福。” 仁宗犹豫,宰相文彦博进言:“狄将军功高盖世,且忠勇可嘉,陛下若不赏,何以服天下?” 仁宗这才下定决心,任命狄青为枢密使。然此举却为狄青埋下了杀身之祸 —— 自宋以来,枢密使多由文臣担任,武将拜此职者,狄青是第一人,如何不遭文臣集团嫉恨?

三、陈州忧惧,英雄末路

狄青拜枢密使后,汴京城里流言四起。有人说他家里的狗长出了角,有人说他住宅夜有红光,更有文臣如欧阳修者,连上数道奏章,称 “武臣掌枢密,非国家之利”,“狄青深得军心,恐有不臣之心”。仁宗本就对武将心存忌惮,听得多了,便也起了疑心。一日,仁宗召文彦博入对,忧心忡忡地说:“狄青是忠臣吗?” 文彦博正色道:“陛下何出此言?狄青乃忠臣,然太祖皇帝当年亦曾是周世宗忠臣。” 仁宗默然,遂有外放狄青之意。

嘉祐元年,仁宗以 “礼遇重臣” 为名,任命狄青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判陈州。狄青闻命,如遭雷击,他入宫面圣,叩首道:“陛下,臣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为何要贬臣出京?” 仁宗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陈州水土丰饶,将军去那里休养也好。” 狄青退出宫门,仰天长叹,脸上的刺字仿佛都在滴血。他知道,这不是礼遇,是放逐。

到了陈州,地方官奉朝廷之命,每月两次 “慰问” 狄青,实则监视。狄青忧惧交加,常常夜不能寐。他想起当年在西北战场,刀光剑影中从未怕过;想起平定侬智高时,尸山血海中未曾皱过眉,如今却被这无形的猜忌之网逼得走投无路。一日,他见庭院中草木凋零,秋风萧瑟,忽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左右慌忙扶起,他却指着自己的额头,喃喃道:“这刺字,终究是洗不掉的…… 是催命符啊……”

嘉祐二年三月,狄青在陈州病逝,年仅四十九岁。临终前,他抓着家人的手,眼中满是不甘与凄凉,却只说了一句:“我非负国,国乃负我……” 消息传到汴京,仁宗假意哀悼,追赠中书令,赐谥 “武襄”,然朝中文臣却相视点头,仿佛除去了心头大患。可怜狄青,从一个面涅士兵到枢密使,战功赫赫,却因 “重文轻武” 的国策和功高震主的忌讳,落得忧惧而死的下场。这正是:“铁面破敌功盖世,奈何君心似冰寒。陈州一病魂归处,青史空余扼腕叹。”

第二卷 戚家军魂戚继光:抗倭名将的凄凉晚景

一、鸳鸯阵破倭,东南靖海疆

话说大明嘉靖年间,倭寇横行东南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倭寇多是日本浪人,勾结中国海盗,擅长使用日本刀,单兵格斗甚是凶悍,明军屡战屡败,百姓苦不堪言。此时,山东登州有一将门之子,姓戚名继光,字元敬,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生得魁梧奇伟,智勇双全,素怀报国之志,见倭寇肆虐,便上书朝廷,请求练兵抗倭。

嘉靖三十四年,戚继光调任浙江都司佥事,后又任参将,分守宁波、绍兴、台州三府。他见卫所军腐败不堪,遂上书总督胡宗宪,请求招募新军。胡宗宪素知戚继光才干,准其在义乌招募矿工、农民三千人,亲自训练。戚继光针对倭寇特点,创制 “鸳鸯阵”:以十二人为一队,队长居前,后列盾牌手、狼筅手、长枪手、短刀手,相互配合,长短互补,宛如鸳鸯戏水,紧密无间。又打造戚家刀、狼筅等兵器,日夜操练,终于练成一支纪律严明、战斗力极强的 “戚家军”。

嘉靖四十年,倭寇大举进犯台州,戚继光率军迎击。首战在花街,倭寇两千余人来犯,戚家军列阵待敌。倭寇见明军人数不多,便狂呼着冲来。戚继光站在高处,手持令旗,待倭寇进入射程,下令:“放箭!” 顿时箭如飞蝗,倭寇纷纷中箭。待倭寇逼近,戚继光将令旗一挥,“鸳鸯阵” 如墙而进,盾牌手挡住倭寇刀箭,狼筅手用带刺的长杆勾住倭寇,长枪手趁机刺杀,短刀手补刀。倭寇虽勇,却被这奇特的阵型打得晕头转向,刀长不及狼筅,力大难敌长枪,阵型很快崩溃。戚家军追杀至瓜陵江,斩首三百余级,生擒二十九人,救回被掳百姓五千余人,己方仅阵亡三人。此役过后,“戚家军” 威名大震,倭寇闻风丧胆。

随后几年,戚继光与俞大猷等名将配合,转战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大小八十余战,未尝败绩。嘉靖四十二年,倭寇围攻兴化府,戚继光率军星夜驰援,长途奔袭上百里,趁夜攻破倭寇盘踞的平海卫,斩首两千二百余级,解救百姓三千余人。次日黎明,戚继光站在尸横遍野的卫城之上,望着东方破晓的曙光,对身边的参将李超叹道:“贼寇虽悍,然我军上下用命,何愁不克?只望东南海疆,从此得享太平。” 李超拱手道:“全赖将军运筹帷幄,我等方能追随建功。” 戚继光却摇头道:“非我一人之功,乃万千将士用血肉换来的安宁。”

至嘉靖末年,在戚继光、俞大猷等人的打击下,倭寇之患基本平定,东南沿海重现生机。戚继光因功累迁至总兵官,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地,又重修长城,训练边军,鞑靼骑兵亦不敢轻易来犯。此时的戚继光,可谓意气风发,然他不知,一场政治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将把他从人生巅峰狠狠拽下。

二、张居正倒台,英雄遭贬谪

戚继光能在抗倭战场上大展拳脚,离不开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支持。张居正赏识戚继光的才干,将他视为 “干城之将”,凡事多有庇护。戚继光亦对张居正忠心耿耿,两人关系密切。然而,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朝廷政局骤变。那些早就对张居正不满的官员纷纷弹劾,指责他专权跋扈,任用私人。戚继光作为张居正一手提拔的将领,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御史张鼎思首先发难,弹劾戚继光 “非浙人,不宜久于浙”,万历皇帝遂将戚继光调任广东总兵。这看似平调,实则明升暗降,剥夺了他镇守蓟州的重要兵权。戚继光接到调令,心中五味杂陈,他对亲信参将吴惟忠说:“张公在时,我等尚可施展抱负,如今大树倾倒,我等岂能独存?” 吴惟忠愤懑道:“将军抗倭卫国,何罪之有?此必是朝中奸佞作祟!” 戚继光苦笑摇头:“君命难违,且去广东看看吧。”

名将的悲歌:立了大功,皇帝猜忌,文臣排挤,小人谗言作梗…

到了广东,戚继光处处受掣肘,巡抚御史不断找他麻烦,弹劾他 “奢侈淫逸”、“军纪废弛”。这些罪名多半是捕风捉影,却足以让万历皇帝对他产生恶感。万历十三年,给事中张希皋再次弹劾戚继光,措辞更为严厉,称他 “交通内侍,企图不轨”。此时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清算正酣,见此奏章,便顺水推舟,下旨将戚继光 “罢归田里,永不叙用”。

三、贫病交加死,妻离子散悲

戚继光罢官回乡,回到山东登州老家。他一生清廉,虽为总兵多年,却并无多少积蓄,家中只有几间老屋,几亩薄田。更让他心寒的是,他的妻子王氏见他失势,竟卷走了家中所有银两,跟一个商人跑了。戚继光得知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空荡的库房,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一生戎马,出生入死,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怎不令人心碎?

此后,戚继光便在贫病交加中度过余生。他患有严重的肺病,每逢寒冬便咳嗽不止,痰中带血。又因早年在战场上身中数创,旧伤复发时疼痛难忍。家中无钱请医问药,只能靠亲戚朋友偶尔接济。一日,他的老部下,时任辽东副总兵的胡守仁前来探望,见他衣衫褴褛,面容枯槁,住在破败的屋子里,不禁潸然泪下:“将军,您为国家出生入死,怎么落到这般田地?末将去京城为您鸣冤!”

戚继光摆摆手,虚弱地说:“罢了,罢了…… 圣意已决,岂是你我能改变的?我这一生,荡平倭寇,镇守边疆,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纵然落得如此结局,亦无憾了…… 只是…… 只是想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弟兄们,他们若泉下有知,见我如此,该是何等心寒……” 说罢,老泪纵横。胡守仁见状,更是悲从中来,只得留下一些银两,黯然离去。

万历十五年十二月,戚继光在登州家中孤独地病逝,享年六十一岁。临终前,他挣扎着起身,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台州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喃喃道:“倭寇…… 又来犯了…… 弟兄们,随我杀贼……” 言罢,溘然长逝。身边只有一个老仆,含泪为他合上了双眼。

戚继光死后,朝廷并未给予多少哀荣,直到多年后,人们才渐渐想起这位抗倭名将的功绩。他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成为后世兵书经典,他的 “鸳鸯阵” 被载入史册,然而他个人的悲剧,却成为明代重文轻武、党争倾轧的一个缩影。这正是:“三十年间抗倭患,南征北战建奇功。一朝靠山倾倒后,贫病交加恨无穷。”

第三卷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从宠臣到罪臣的骤变

一、少年得志,西北建奇功

且说这清朝康熙、雍正年间,有一员大将,姓年名羹尧,字亮工,汉军镶黄旗人。年羹尧自幼读书,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及第,授翰林院检讨,后外放四川巡抚,不到三十岁便成为封疆大吏。他不仅文才出众,更通晓兵法,康熙末年,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叛乱,年羹尧被任命为四川总督,兼理军务,从此踏上军旅生涯。

康熙六十年,年羹尧率军平定青海郭罗克部叛乱。那郭罗克人盘踞山谷,恃险而守,清军屡攻不下。年羹尧到任后,亲自勘察地形,见叛军据守的山头三面陡峭,唯有一条小路通行,便心生一计。他令士兵每人携带干草一捆,布袋一个,趁夜行军。至险要处,将干草投入沟中,上面铺土,大军竟悄然通过。叛军毫无防备,被清军突然袭击,斩首数千级,首领投降。康熙皇帝闻奏大喜,褒奖年羹尧 “才兼文武,志虑忠纯”,赐双眼花翎、四团龙补服。

雍正皇帝即位后,对年羹尧更为倚重,任命他为抚远大将军,总督青海军务,平定罗卜藏丹津叛乱。雍正元年冬天,青海草原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年羹尧率二十万大军进驻西宁。罗卜藏丹津集结十万叛军,占据有利地形,企图与清军长期对峙。年羹尧却采取了出其不意的战术 —— 他探知叛军主力驻扎在青海湖附近的哈喇乌苏,便下令大军星夜兼程,奔袭三百里。

一日,年羹尧在军帐中议事,忽然听到一阵风过,随即又平息下来。他侧耳倾听片刻,猛地起身,对诸将说:“速派三百骑兵,去西南密林搜索,必有叛军埋伏!” 诸将惊愕,不知主帅何以得知。年羹尧笑道:“方才风来,转瞬即止,非天风,乃群鸟振翅声也。西南有密林,必是叛军骑兵惊动了林中宿鸟,快去!” 果然,三百骑兵在密林深处擒获叛军数百人,皆是准备偷袭的先锋。诸将无不叹服,称年羹尧 “料敌如神”。

决战之日,年羹尧令步兵持钩矛,专砍叛军骑兵马腿,又以火炮轰击叛军阵营。叛军虽众,却被清军的火器和严密阵型打得大败,罗卜藏丹津仅率数百人化装成妇女逃脱,青海叛乱遂告平定。捷报传到北京,雍正皇帝大喜过望,亲自到午门迎接报捷使者,下旨称年羹尧 “厥功至伟,朕实赖之”,加授一等公,子年斌封子爵,父年遐龄封一等公,赏戴双眼花翎。雍正甚至在谕旨中写道:“朕不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赏尔之待朕;尔不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应朕之知遇…… 在念做千古榜样人物也。” 君臣相得,一时无两。

二、恃宠而骄,跋扈触龙颜

年羹尧平定青海后,声望达到顶峰,渐渐变得恃宠而骄,跋扈自专。他在西北军营中,俨然以 “土皇帝” 自居,令蒙古王公、总督巡抚等官员跪迎跪送,连额驸阿宝见了他也得行跪拜礼。他向雍正皇帝上奏章,字迹潦草,语气傲慢,甚至将 “朝乾夕惕” 写成 “夕惕朝乾”,触怒了雍正。

雍正二年十月,年羹尧入京觐见。一路之上,他令直隶总督李维钧、陕西巡抚范时捷等封疆大吏跪道迎送。到了京城,王公以下官员出城跪接,他却高坐马上,视而不见,只有怡亲王胤祥上前问候,他才略微点头。在京期间,他接受官员贿赂,结党营私,凡他举荐的官员,吏部、兵部必须优先录用,时称 “年选”。他还在西安督署设立幕府,网罗人才,俨然形成一个独立小集团。

一日,年羹尧在军中大宴诸将,酒至半酣,他见天气炎热,便下令士兵卸甲散热。众士兵面面相觑,无人敢动。年羹尧奇怪道:“为何不动?” 一员偏将跪禀:“将军有令,只听将军卸甲号令,未奉将令,不敢擅动。” 年羹尧哈哈大笑,以为自己治军严明,却不知这一幕早已传到雍正耳中,让皇帝心中起了疑忌:“此军只知有年羹尧,不知有朕乎?”

雍正皇帝本就猜忌心重,见年羹尧如此跋扈,又收到众多弹劾他的奏章,便决心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他先是解除了年羹尧的抚远大将军职务,调任杭州将军,以示警告。年羹尧接到调令,仍不知悔改,竟在奏折中抱怨:“臣虽至杭州,亦必做好镇守之职,以报圣恩。” 雍正看后,冷笑一声,在奏折上朱批:“看此光景,你并不知悔改,似此之人,留之何用?”

三、赐死杭州城,家破人亡恨

雍正三年十二月,朝廷公布年羹尧九大罪状,包括 “大逆罪”、“僭越罪”、“专擅罪” 等,共九十二款,按律当处极刑。雍正皇帝 “念其平定青海有功”,下旨赐其自尽,着杭州将军阿灵阿前往监刑。

阿灵阿来到年羹尧在杭州的住所,只见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如今已是须发斑白,面容憔悴。年羹尧见了阿灵阿,仍存侥幸,问道:“圣上可有赦免之意?” 阿灵阿面无表情地展开圣旨,宣读道:“…… 年羹尧着即赐死,钦此。” 年羹尧闻言,如遭五雷轰顶,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我年羹尧对大清忠心耿耿,平定青海,功高盖世,为何落得如此下场?求将军代为转奏,容我面圣谢罪!”

阿灵阿冷冷道:“圣意已决,不必多言。请将军自行了断吧。” 说罢,命人送上自尽用的白绫。年羹尧望着白绫,又看看窗外阴沉的天空,想起当年在西北战场的赫赫威风,想起雍正皇帝曾经的恩宠,不禁悲从中来。他喃喃自语:“我知罪了…… 我知罪了…… 只是这九十二款大罪,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啊……”

他想起自己的妹妹年妃,如今还在宫中,不知是否安好;想起自己的儿子们,如今或被革职,或被流放;想起自己一生追求的功名利禄,如今都成了过眼云烟。他猛地站起身,指着京城的方向,大声喊道:“雍正!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年羹尧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 喊罢,泪如雨下,颤抖着拿起白绫,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年羹尧死后,家产被抄没,儿子年富被斩首,其余儿子年十五以上者皆流放边疆,年氏族人或被贬为奴,或被革职。曾经权倾朝野的年家,顷刻间家破人亡。直到多年后,乾隆皇帝即位,才赦免了年羹尧子孙的流放之刑,允许他们回籍。

年羹尧的悲剧,固然与他自身的骄横跋扈有关,但更深层的原因,是皇权与功高震主之臣之间的必然冲突。雍正皇帝为了巩固皇权,不惜除掉这位曾经的 “恩人”,上演了一出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的惨剧。这正是:“西北扬威立大功,恃宠而骄气凌空。一朝触怒君王意,白绫赐死恨无穷。”

结语:功高震主的历史镜鉴

看官且看这三位名将,狄青起于行伍,血染征袍,却因 “重文轻武” 的国策而忧惧致死;戚继光荡平倭寇,镇守边疆,竟因政治倾轧而贫病交加;年羹尧运筹帷幄,平定青海,终因跋扈自专而赐死街头。三人虽时代不同,境遇各异,却都逃不过 “功高震主” 的魔咒,落得令人扼腕的结局。

究其根源,首先在于封建王朝的 “家天下” 制度。皇帝视天下为私产,对功高权重的武将天然怀有戒心,唯恐其 “黄袍加身”,威胁皇权。宋代 “重文轻武”,明代党争不断,清代皇权高度集中,无论何种体制,武将立大功者皆如履薄冰。其次,在于君臣互信的缺失。君主多疑,臣子难测,一旦有小人谗言,或君主猜忌,昔日功臣便成今日罪臣。狄青之死,死于仁宗的猜忌;戚继光之贬,贬于万历的凉薄;年羹尧之诛,诛于雍正的狠辣。

再者,武将自身的性格与处事方式亦至关重要。狄青直率,不知避嫌;年羹尧骄横,不知收敛;虽有戚继光较为谨慎,却因依附权臣而受牵连。在专制皇权面前,即便战功赫赫,亦需懂得 “功成身退” 的道理,否则难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三段历史悲剧,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封建王朝的制度弊端,也照出了人性的复杂。今日读来,犹令人唏嘘不已。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今多少功臣将,终作皇权刀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