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老家的院子,有三间青砖大瓦房 ,坐北朝南。还有三口土窑洞,冬暖夏凉。
我奶就住在中间的窑洞,外面撘个麦秸草棚上面铺上一层塑料纸算厨房。因为地主的成分吧,尽可能低调一点。夏天就在外面拉着风箱做饭。冬天,就在窑里面炕头上的锅灶做饭。我印象中的奶奶一头白发,永远都是一身自己手工做的粗布白衣黑裤清清爽爽,长发在后面挽成一个发髻。我奶是邻镇嫁过来的地主家的小姐,娘家在几十里外的川口镇。小时候经常和奶奶一起回她娘家,先走到上坡头二姑家休息一阵子,然后为了贪近走小路,一路手脚并用走之字形路线,连爬带滚,才能到。不过路上有吃不完的野果和清香扑鼻的艾叶吸引着我,也为了怕奶奶一个人孤单。我奶奶个子高还苗条,最主要蒸的一手好白馒头,还会包好吃的胡萝卜🥕素饺,还会做很筋道的手擀面。
听说我才出生没几天,我那个60岁的地主爷爷王唯一便得病死了,所以我奶觉得我命很硬。自打我记事起,我时常看见我奶吃完饭,一个人很寂寞的坐在炕沿上,孤独的抽着一根汗烟袋,偶尔还吐着落寞的烟圈。为了弥补我命硬给她造成的伤害,随后,我奶一吃完饭我就立马拿出烟袋锅,像旧社会的丫鬟一样伺候着,并且在烟锅里面装上碎烟叶,拿出火柴给我奶点上。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嘛。我奶就盘腿坐在炕沿上,一边抽烟,一边因为我的孝顺给我讲故事。我也真心地希望我奶能在腾云驾雾烟气飘飘中暂时忘记我的命硬,享受晚年的悠闲岁月。
我小时候经常和我奶睡在一起,她睡在外面,我睡在里面。有一次,我发现我身底下的席子鼓鼓囊囊的不舒服,我就起身掀席子看,发现下面有钱,十块的五块的两块一块的有好多,可惜我太小,我也不识数。我奶看见我发现了她的秘密,便给我说,我要用钱给她说,那是我大姑给她的生活费,我大姑住在镇子上,家里做手工挂面生意。我说我还小不用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我也发誓,从来没有拿过奶奶的钱。我偷偷的告诉我妈,我妈说我奶是地主婆,有钱。还说,我爸为了当上生产对长,和我的地主爷爷划清界限,成分是贫农,才能当上队长。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点耐人寻味的政治因素呀。
我奶奶心灵手巧,不但会织布还会纺线,时常有村里有女儿出嫁的人家来家里找我奶做手工活。我记得我奶一接到活就全力以赴,也不抽烟了也不八卦聊天了,不但很敬业干活还干净利索。织的布又细又密,纺的线又长又匀,忙活了十天半个月,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时不时的还能赚到零用钱补贴自己的家用,挺自力更生的。趁机还教会了我大姐二姐,我年龄小,就在边上看看热闹也不觉得纺线织布和我有多大关系。再说我也生性笨拙。

刚强的奶奶活到八十四岁,因为摔跤腿摔骨折再也没好过,再也没站起来,走路几乎都是爬。奶奶早年丧夫,三个女儿和儿子也早都死在奶奶前面,尝尽了黑发人送白发人的巨大伤痛。而我也就是幼年时陪伴她的时间最长,随后在外面求学,也就寒暑假能见见面给她送些吃的东西。每当我看见胡小姐(萝卜),就想起奶奶,那是一种镌刻在时光里,弥漫在岁月长河里乡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