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秋风吹拂的晨曦里
我在等一把军号
等一次让军号
吹动的人生,吹醒的梦
电话线里传来秦岭剥落的碎屑时
整个管涔山正在用莜麦穗
编织金色的接收器
咸阳的云,晋西北的土
在军绿色的记忆里
完成一场迟到的集结
我站在这里
你何不从远方归来
我看见了,看见
就是一种触摸
你唇边的号嘴
和号嘴下凝固的青春
依然保留着天山北坡的弧度
那些被铜音灼伤的黎明
结痂成准噶尔盆地东缘的
雅丹地貌
而此刻它们正在玻璃杯沿
重新融化
像当年阅兵式上
被正步震落的雪粒
从液体到固体
何不是永恒
生死兄弟,就在瞬间
染成白发下的兵谣
我们不是散了,而是
在集结的路上
我们曾在红柳的静脉里
埋藏过整座天山的倒影
我们曾在戈壁的冻土里
种下边塞和平的鸽哨
你展示的唇上沟壑
你像头颅一样昂起的军号
比我见过的任何军事地图
和咏唱过的每一首军歌
都更接近生命的等高线
更让我由匍匐到站立
再到奔跑,我喜欢
战争的画面,号音不歇
我们不歇
还是回到夜暗下吧
烟蒂在沙盘上堆积成掩体
而你的号声始终悬在
团部大楼的飞檐
像未拆封的加急电报
乌鲁木齐,那个西域的都市

绿色的队伍托起的烈日
把一百二十把铜号
浇铸成青铜编钟
你作为号兵的代表
站在方阵的经纬线上
任号穗飘成西北象限的指针
参谋长的目光
是突然改变方向的
测距仪
在花岗岩台阶的折射中
你长成第四棵
不会落叶的云杉
我羡慕你那把军号
吹,在改变着人生
如同改变着
一场战斗的进程
当号声转换为军校的读书声
你以粮草官的身份
枕着那把铜号
如同山村的父亲枕着
一把锄头的命运
司务长的账簿里
小麦与子弹共用相同的
阿拉伯语系
你父亲在责任田的垄沟
丈量从南窊村到天山南麓的
等高距离
当算珠碰撞声
替代了熄灯号
整个黄土高原开始用
窑洞的共鸣腔
复述钢盔里发芽的家书
此刻我们坐在
被岁月晒透的麦场上
酒瓶排列成退役的炮弹壳
你忽然挺直腰板——
四十年前的军姿
从脊椎里抽出新的旗杆
而暮色中的电杆音箱
突然哑了
一只迟归的雨燕
正用翅膀划开
当年未及吹响的
那个高音
如意,我的战友
战友,不是轻易喊出来的
就像你那把号
不是随便吹出来的
喝吧!岁月如酒
不醉不休……
2025年8月14日于故乡五寨
光与影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