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15 00:35
他晚年的时候，总念叨一句话：“朱小姐要照我的路走，就没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会抖。朱小姐就是朱枫，一个女同志。他说，如果朱枫按他安排的路子撤，那么吴石中将和台湾地下党的书记蔡孝乾，可能都不会出事，后面的事，就全不一样了。
这话里头，藏着一辈子的想不通和过不去。
他本来是去救人的。
渡江战役一打完，台湾的地下党觉得解放快了，把一些秘密活动都搞成了半公开。结果金门和登步岛一失利，蒋介石那边回过神来，开始疯狂抓人。当时他在香港，上级找到他，说蔡孝乾暴露了，只有你这个土生土长的台湾人，能回去把他救出来。
这趟回去，就是往鬼门关里闯，他知道，可他还是回去了。
他给蔡孝乾和朱枫都找好了退路，是那种不起眼的走私船，安全。
可朱枫没走他安排的路。她选了吴石将军签发的通行证，想从大路走。这一步，就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她一倒，吴石就跟着倒了。这是他后来几十年心里的一根刺。
谁是刘青石？
他是个台湾本地人，在日本人占着台湾的时候，就敢领着同学跟日本殖民者打群架。十七岁那年，他还想着给日军下毒，事没办成，人被抓了。日本人用棉花堵住他的嘴，往鼻子里灌水，他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咬死了就一句话：“愿做中国最后一兵一卒，不做你们日本人。”
硬是把牢坐到了台湾光复。
光复之后就好了吗？
没有。来的国民党军队胡作非为，接收的大员们中饱私囊，老百姓的日子更难过了。他亲眼在基隆看过国民党军队用机枪扫人，尸体就那么装进麻袋，再丢进运河里，水面上都是。那景象让他心里起了变化，觉得得做点什么。
后来，他认识了蔡孝乾。
听说这位台湾地下党的负责人是走过长征的，他心里对英雄有种说不出的向往，就入了党，专门给蔡孝乾当通讯员，借着“跑单帮”商人的身份，在台湾和大陆之间传东西。
可他崇拜的英雄，后来也让他失望了。
就在他安排好了撤离计划，在接头地点等蔡孝乾的时候，人却一直没来。他和妻子去另一个点打探情况，一进门，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他们。他反应快，一拳打倒一个特务就跑了。
身后传来了妻子的惨叫声。
他知道妻子是为了拖住特务，给他争取时间。他不能回头，一回头就是一起被抓。他只能往前跑，心里像被刀子割一样。
他后来带着剩下的四个同志，躲进了花莲的月眉山。
那地方是片坟地。
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他们白天就躲在空棺材里，或者废弃的坑道里，一动不敢动。只有到了晚上，才敢偷偷出来找点吃的。那日子，根本不像人过的。
更难受的事情还在后头。
先是传来消息，说妻子受不了酷刑，叛变了，不仅供出了同志，还带着特务抓了他最要好的兄弟唐志堂。接着，他弟弟偷偷送来一张《中央日报》，上面登着蔡孝乾的照片和一封《告台湾地下党同志书》。
那个他心里“长征英雄”的形象，塌了。
蔡孝乾也叛变了。他拿着那张报纸，在坟地里哭了很久。他说，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他到底是怎么被抓的？
在山里躲到1954年，有个叫吴敬堂的战友实在撑不住了，为了下山看一眼要饭的妻儿，自首了，结果把他家人的行踪也暴露了。特务抓了他的父亲和小弟，逼着他们来劝降。
话很简单：“不出来，就灭你全家。”
他没办法，只能自己走了出去。等进了监狱，他才发现，那间牢房里关着的，全是受他牵连的人——他的父母，他的妻子，还有那些只是帮过他一点小忙的乡亲。特务就是要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击垮他的心。
后来，一个叫郭维芳的中统特务给了他一个“选择”。
让他回大陆去当间谍，只要他答应，就放了他的家人。
这是一条毒计，回去就是送死。可刘青石却想，这或许是唯一一个能把台湾地下党失败的真相，原原本本向组织汇报的机会了。
临走前，他跟妻子见了一面，那个曾经为他拦住特务的女人，此刻已经麻木了。他对她说：“你要是觉得难，就再嫁人吧，我不怪你。等到以后能见面了，你如果愿意回来，就回来。”
到了大陆，他写了十几万字的材料，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之后，他被安排去农场劳动，一干就是22年。
直到1978年，56岁的他才被安排到北京第二外国语学校当了一名日语老师，生活算是安定下来了。
那他自己的家呢？
他终于联系上了台湾的家人。后来有机会去美国见到了妻子，可妻子听说他只是个普通的离休干部后，第二天就飞回了台湾。还留下一封信，信上写着：“我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
他的两个女婿，都是国民党那边的人，立场不同，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话。
还有一个叫唐志堂的人的儿子，专门找上门来，说是要替父亲“报仇”。可那个年轻人并没有动手，因为他心里也明白，刘青石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因为这件事，他认识了唐志堂的遗孀，陈玉枝。1992年的冬天，两个人结婚了。他说：“我这是在还债。”
他和陈玉枝一起生活了十年。2003年，陈玉枝去世前说，这十年，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
晚年的刘青石一个人在北京生活，看看书，散散步。他回过一次台湾，家里人在机场等着接他，结果飞机晚点了。家里人以为他又出事被抓了，吓得一下就跑散了。他最后也只是匆匆给父母扫了个墓，不敢多留。他说，太多人因为他受了牵连，他怕自己的出现，又会掀起什么风浪。
那句关于朱枫的话，他念叨了一辈子。如果她当初听了他的，从那条小路走，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没有人能回答。只是那些遗憾，就这样跟着他，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