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茶店民间文艺·2025第1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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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俗语是地域文化的活化石。霍杨老师这篇文章用细腻笔触,讲述了“侉老婆”“南山娃子”“阎虱子”背后的俗语由来,有令人捧腹的趣事,也有引人深思的过往,让林州南部的乡土风情跃然纸上。

【以下是正文内容】:

乡野趣事之13 林州南部俗话儿(下)

文/霍 杨

八、侉老婆烧香,可真是好心肠

侉老婆是从山西某地嫁到茶店某大队第十小队的老太太,年纪约六十多岁。由于口音明显不同,人称“侉老婆”。她年事已高,腿脚不太方便,不识字,人却挺热心,平时也不参加什么劳动。

某年,到了小麦丰收入仓分粮的头一天,她撺掇着几个老太太,晚上悄悄到了打麦场的麦堆前,摆上香烟供品,三叩九拜给老天爷上供。那时候提倡破除迷信,白天不敢公开搞这类活动。队长姓张,对这种事本就睁只眼闭只眼,早知道她们晚上要去,起初不想管,可又担心她们不小心引发火灾,只好躲在旁边暗中监视。

没一会儿,就听见侉老婆跪在地上,面前烧着一堆纸钱,一边磕头一边念念有词:“老天爷呀,保佑啊!保佑俺们,多打麦子啊,要让俺十队打一百斤!”队长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上前踢了她屁股一脚,骂道:“胡说八道!一百斤?够谁吃!队里二百多口人呢,喝西北风啊?”侉老婆被问得愣住了,眨巴着眼反问:“那得打多少?一千斤?够不够?”队长一时也没细算,含糊着说:“最少也得几万斤吧!”

侉老婆听了,赶紧重新祷告:“老天爷啊,俺给你磕响头了!你要听俺队长的啊,保佑俺们队里打上一万斤——不,队长说打多少就让打多少!”说完,又指着西边四队(邻居兼集体竞赛对手)的麦场,补充道:“可别保佑四队他们啊!让他们少打些儿……”

队长实在听不下去了,摇摇头扭头就走。

这事后来当笑话传了出去,四队的人听了,就编出“侉老婆烧香,可真是好心肠”这句话。不过这是反语,多用来讽刺那种表面上磕头烧香装行善,实际上自私自利,还透着股愚蠢好笑的人。

九、南山娃子去割肉,拿着底儿呢

临淇、五龙南部山区的村民,一般统称“南山的”。以前那里山高路险,交通不便,自然条件较差。当地小伙子一来上学难,二来出门少,再加上不好找媳妇,便滋生出一种很特别的结婚方式,叫做“换亲”。有个南山憨娃子,就是用自己的妹妹,换了个聪明伶俐又有文化的好媳妇。

【林州茶店民间文艺·2025第110期】霍杨|乡野趣事之13 林州南部俗话儿(下)

憨娃子不会算数,生产队时期,别人总爱捉弄他,比如记挑粪的工分时,总要少记他几次。媳妇知道后,就教他个办法:每次去挑粪,路过村口那棵歪脖树时,就捡一颗小石子装进口袋,晚上回家自己数清楚石子数量,再去队里报工。打那以后,再也没人能骗得了他。憨娃子虽憨,却勤快,还听媳妇的话,日子倒也能凑合着过。

这天,媳妇怀了孕,害喜害得厉害,嘴馋得实在忍不住,想吃点肉。可那时候买肉(家乡习惯叫“割肉”),得去临淇镇,足足有十多里路,她自己去不了,这种事又不方便托别人。媳妇想着,自家汉子快三十岁了,还从没去过临淇集,正好让他去见识见识;可又怕他人憨,到了集上被人骗,琢磨了一阵子,终于有了主意。

一大早,媳妇烙了一张油饼给丈夫当干粮,用一张纸包好,还在纸上写了个“底儿”(方言,就是便条的意思),上面详细写了该割多少肉、该付多少钱、卖家该找多少钱等等,又反复让憨娃子记牢。她给憨娃子洗脸换衣,怕他到了集上被人笑话;还把一张五块钱让他贴身藏好,又细心地塞给他一些卫生纸,叮嘱他解手时用,最后再三嘱咐:别多管闲事,速去速回。

憨娃子乐呵呵地出了门,村里人见了问他去哪,他大声回答:“去临淇集割肉!”村里人都觉得稀奇,打趣道:“你会算账吗?不怕人家坑你?”憨娃子拍拍口袋,得意地说:“我拿着底儿呢!”说完也不理会众人,一溜小跑直奔临淇集。

走了七八里路,快下山时,因为早上吃得饱,路上又跑得急,憨娃子突然肚子憋得慌。他看看四下没人,就把油饼放到旁边的石板上,跑到野地里解大便。痛快过后,他刚顺手捡起一块土坷垃想擦屁股,突然想起媳妇的嘱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他从没用过这东西,又一向节俭,只撕了一张用,结果没擦干净,手上沾了秽物,只好就地抓了些干土面儿擦掉。等他收拾好,转身去拿油饼时,却傻了眼:一只老雕正趴在石板上,啄着油饼吃得欢呢!

憨娃子赶紧上前去抢,可那扁毛畜生反应快,叼着油饼和包油饼的纸,扑棱着翅膀飞了个无影无踪。

这下可糟了!憨娃子又气又急:油饼被吃了倒也罢了,可包油饼的纸上写着“底儿”啊!没了“底儿”,他哪还记得该割多少肉、该花多少钱?他转念一想,老雕飞走的方向正好是临淇集,说不定它吃完油饼,会把“底儿”扔在临淇集呢?这么一想,他又有了劲,加快脚步往临淇集赶。

到了临淇集,憨娃子也不说话,低着头到处找他的“底儿”。路过肉摊时,他瞅了几眼,卖肉的见了问他是不是要买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小声说:“没找见’底儿’啊。”卖肉的看他这模样,也懒得再搭理他。

眼看着天快黑了,“底儿”自然没找到,憨娃子只好饿着肚子往回走。摸黑进了村,有人见他空着手,打趣道:“你不是去割肉了吗?怎么啥也没带回来?”憨娃子挠挠头,说:“怕被坑,没割上。”又有人问:“你不是拿着’底儿’吗?”憨娃子沮丧地叹口气:“唉,还拿着底儿呢,底儿被老雕抓走了!”媳妇听了,无奈地叹口气:“底儿丢了钱还在,洗洗睡吧。”

“心里有底,拿着底儿呢”这句话,本意是指心里有依仗、有把握。但因为这个笑话,后来更多时候成了反话,用来讽刺对方所谓的“依仗”其实很缥缈,根本靠不住,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十、穿白鞋碰到阎虱子


林州市南部几个乡镇,自古以来就有个风俗:至亲长辈去世,除了披麻戴孝,还要把孝布糊在鞋上,俗称“穿白鞋”,以此表示尽孝。尤其是孝子孝女,这孝布不许取下来,得穿到自然脱落为止。旧社会穿的都是老布鞋,孝布没几个月掉不了,所以只要看到有人穿白鞋,就知道他家不久前刚有父母去世。

那“阎虱子”又是何许人也?他大名叫阎多才(1910—1954),是临淇镇吕庄人。本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可从小就顽劣不堪。二十一岁时,他参加了临淇保安队,过着半兵半匪的日子。仗着心狠手辣,家里又有钱,他结交了一群地痞流氓,专门欺负老百姓,干了不少坏事。1942年,他又带着一帮人投靠了日本鬼子,当了汉奸,还成了“胡掠队”的队长(就是大家在影视里看到的伪军黑狗子队长)。

这阎多才坏到了骨子里,据说他经常在临淇镇设卡敲诈,一看到穿白鞋的人,就上前拦住盘问:“你哪村的?哦,某某村啊!你老子叫啥?什么?他竟然死了?他还欠我多少多少银元呢!父债子还,这钱就得你还!”人都死了,哪还有对证?遇上老实的,只能认倒霉掏钱;要是有敢顶嘴的,他马上让人把人抓到炮楼里,打得半死,再通知家属带钱来赎人,不少人家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家破人亡的下场。后来,乡亲们只要穿白鞋,都不敢再去临淇集赶集了。这阎多才还曾活埋过上百个无辜百姓和抗日军民,直到现在,他的臭名还在当地流传。

乡亲们恨透了他,就给他起了“阎虱子”这个外号,意思是他像人身上的虱子一样,是个吸人血、惹人厌的坏种。日本投降后,阎多才一看大势已去,就逃到了外地,靠偷窃和抢劫过活。1954年他被抓捕时,还拿着杠子顽抗,打伤了一名公安人员。后来,他在临淇镇被公开审判,最终被枪毙了。

“穿白鞋碰到阎虱子”这句话,到后来就成了当地的俗语,意思是“你这可真是倒霉催的”,或者“你这是故意找不自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