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林川村老烧
吕学刚
林川已酿古风调,瓮里乾坤日月雕。
曲径盘蛇藏秘窖,清泉漱玉羡天骄。
甑锅袅袅蒸云魄,坛甕沉沉醉野樵。
莫道山家无大雅,一杯绿蚁领风骚。

冯祖华点评:吕学刚以酒为媒,在蒸腾酒气中凿开一方融汇天地灵气的诗意空间。全诗以俗物载雅道,将村醪酿造升华为自然与人文的共酿,在炊烟袅袅间完成对山野大美的崇高礼赞。
构思之奇在于化酒器为宇宙。首联“瓮里乾坤日月雕”如石破天惊之笔——陶瓮不再仅是容器,而成为吞吐日月的微缩宇宙。这“日月雕”三字更是妙绝:既暗喻酒浆经年累月的沉淀雕琢,又赋予瓮中世界以星河运行的永恒律动。尾联“一杯绿蚁领风骚”则将俗名“绿蚁”与雅词“风骚”并置,在蚁状浮沫与千年文脉的碰撞中,迸发出村醪征服文化殿堂的宣言。
创作手法尽显通感妙用。“曲径盘蛇藏秘窖”以蛇行喻山径,将视觉中的蜿蜒转为触觉般的滑腻质感;“清泉漱玉”更将泠泠水声凝作珠玉相击的玲珑视象。最绝妙在颈联:“甑锅袅袅蒸云魄”,氤氲蒸气不再是物理现象,而成为萃取云魂的炼丹术;“坛甕沉沉醉野樵”,酒坛的厚重感竟能浸透樵夫灵魂,使重量化为醉意。感官的壁垒在此轰然倒塌。
意境营造如陈年酒浆层次丰盈。诗中构筑三重境界:首联“古风调”点染历史纵深,曲径秘窖平添秘境幽深,此为时间之境;清泉映带山川灵秀,云魄蒸腾天地精华,此为自然之境;至野樵醉卧、山家论雅,则跃入人文之境。三境终在“绿蚁领风骚”中交融——当浮沫泛起杯中,整个林川的山水烟霞皆在酒波里荡漾。
用典之道如春风夜雨润物无声。“瓮里乾坤”暗合《后汉书》“壶中日月”的仙家典故,却将仙境拽入烟火灶台;“绿蚁”遥应白居易“绿蚁新醅酒”的闲适,却注入“领风骚”的豪情。更妙在“羡天骄”三字:表面赞泉水质美,暗引《汉书》“胡者,天之骄子”之典,使山泉竟带匈奴烈马的桀骜气韵——这林川之水,原是天地孕育的骄子。
吕学刚此诗如封坛老酒,泥封下奔涌着惊人的能量:它以酒甑为熔炉,将蛇径、云魄、泉声、樵影统统投入,终在诗意的烈焰中淬炼出琥珀色的灵魂。当山野的粗陶杯举起,我们赫然发现——所谓风雅,不在庙堂玉液,而在每一滴映照日月的村醪里;所谓永恒,恰是这人间烟火与天地精气在瓮中不息的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