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济和她的“三剑客”
阔别8年的程派表演艺术家李世济将于28日起在人民大舞台重和上海观众见面了。她之成为一个京剧演员有着一段饶有兴味的故事。
1946年，程砚秋先生住在上海约有大半年光景。在此期间，他发现了一个由业余青年组成的程派小乐队，很感兴趣。那拉京胡的名叫唐在炘，是圣约翰大学土木工程系读书的大学生；拉京二胡的叫熊承旭，是中华职业补习学校的学生：弹月琴的叫闵兆华，那时还是个初中生。程先生非常喜欢他们，给他们取了一个爱称：三剑客。
李世济与唐在炘夫妇
这年秋天，程先生离沪返京，临行时，郑重地对他们说：“你们要像我在上海时一样常去那个12岁的女孩家，为她吊嗓，她是我的义女，’三剑客’不可散啊。”这个12岁的女孩就是现在赫赫有名的李世济。
说起李世济下海演戏的事真应了内行所谓“祖师爷跟她有缘分”这句话了。她四五岁就受家庭熏陶，爱好京戏。正巧，这时程先生常去她家，见她生得端秀娴静，品貌与己相似，是个继承程派艺术的好材料，于是，趁自己在沪，便为她开蒙授戏。但是，无论从她自己或是从她的家庭来说，都不曾想到她将来会下海唱戏，成为一位程派正宗青衣的名演员。事有凑巧，正当李世济长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并且通过高考快要进入医学院时，却由于一场车祸，使她从自行车上跌下来，摔断了腿骨，因此耽误了上学的时间。正好这时，“三剑客”就在身边，于是大家下海唱戏了。
李世济之《文姬归汉》
“三剑客”对李世济的帮助是很大的，尤其是后来成为她“终身琴师”的唐在炘。
如今事隔三四十年，上海观众对这位上海出生的名演员的每一分成就都感到自豪。这些年来，她之学程已能从早年的形似逐渐蜕化为神似。所以，即使是程砚秋从未演过的新编历史故事剧《则天皇后》，仍能使观众领略到程派戏的神韵。她的首场剧目是名剧《锁麟囊》。这出戏，可以说是集中了程砚秋表演艺术的全部精粹。李世济除了全面继承程先生的艺术外，还有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和创造。她演的薛湘灵，于青衣之中，合了花旦的演法，使人物增添了一层少女的青春色彩。她还突出角色的“娇”和“骄”，以便与后来处于困顿之中的薛湘灵相比，反差较大，戏剧效果更好。
李世济之《六月雪》
李世济还要演出久别舞台的程派名剧《六月雪》。它将从赴考、报名、病房、公堂、探监、法场，直至团圆，真是唱做并重的累工好戏。现在，一般程派演员只演“探监”、“法场”两场，因此，观众看不到当年程砚秋在全本《六月雪》中许多脍炙人口的好身段。如演至窦娥闻听大祸骤至，婆婆被诬，拘至衙门，伴随着“辞别了众高邻出门而往”……这句唱，有一个拎袖作揖、行走匆匆的身段，真是美妙极了，它充分表达了窦娥此时惊悚、凄愁、愤慨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这出戏中“探监”和“法场”两场中的唱，非常动人，再加上名琴师唐在炘的伴奏，气氛尤足。
(《解放日报》1991年4月29日)
但愿黑发新知来
——与李世济话艺事
三五个人欢聚一室，品谈程腔，座中有李世济。
“三剑客’都到齐啦，”有人像追忆什么似的开了个话头。“’三剑客’是谁？”记者问。
李世济的“终身琴师”唐在炘笑着说：“一九四六年上半年，程砚秋先生在上海，是他给我们取的集体代号。’剑客’之一是拉京胡的我，那时廿三岁，在圣约翰大学土木工程系读书；老二，是拉京二胡的他——熊承旭，中华职业补习学校的学生；老三，是弹月琴的闵兆华，初中生，那时还是一个孩子呐。记得那年秋天，程先生离沪赴京时嘱附我们，每天去为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吊嗓，说是他的义女，叫我们’三剑客’不要散，这女孩不是别人，就是她李世济……”
李世济、唐在炘夫妇结婚照
“你那么小就爱上了程派？”记者问。
李世济微笑着言道：“我自四五岁起因受家庭熏陶，接触京戏，那时程先生常来我家，有幸得到他老的亲炙，因此开蒙就是学的程派。上学之后，尤其是他们三位遵照程先生的叮嘱来给我指导和伴奏的前后几年中，我才爱之弥深。最初，我仅仅喜欢先生那种朴素、含蓄、高雅的表演风格；后来，从不断观摩先生的演出中，方始感到他胸中有一股轩昂不屈犹如一棵青松的气质，有了它，才能塑造出外柔内刚、文雅娴静的某些古代妇女的形象，才能唱出那些贞女烈妇即使在气如游丝时也是深婉有力的心声。”
“在你的长期舞台实践中，尤其是你在’十年内乱’之后重新走上舞台的这几年中，对于演程派戏又有了什么新的心得？”
李世济之《锁麟囊》
这个问题显然引起了李世济的兴趣，我们就聊开了。她说：“我永远忘不了重登舞台的第一场演出，一是异常激动——我又和观众见面了，新的艺术生命开始了；二是无限感慨：台下的观众白发多于黑发，真是’白发渐多故人少’啊，所以，我作为一个演员，有责任让京剧剧场里重新坐满黑发观众，让程派戏能为众多的新观众所接受，所喜爱；因此，我们作为某一种流派的后人，不能仅仅把某一个剧目作为一种’博物馆的复制品’，因为几十年前人们喜欢的个别情节或某些表演手法，不一定能为今天的观众所欣赏，当然啰，这话并不意味迁就观众……”
“看来你正在作着这方面的尝试，你这样做会损及程先生精湛的表演艺术吗？”
“程先生的艺术满目璀璨。我以为任何改动只要使它合乎程派表演艺术的风格，就不会离题太远了。如《锁麟囊》中的薛湘灵，我糅合了花旦的演法，让今天的观众对人物的’娇’与’骄’更易理解。此外，在声音的变化上也作了新的尝试，如《六月雪》中’法场’一场的嗓音就要比’监房’低沉，似乎一种失魂落魄的声音。在《梅妃》一剧中，更显明一点。”
最后李世济说：“在大伙儿努力下，现在京剧剧场里的黑发观众可不是增加不少了吗！”
(《新民晚报》1982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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