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奎,字文明,明代广信府弋阳县人,明永乐九年(1411 年) 考中举人,官至大理寺右少卿。大理寺是明代中央司法核心机构,主要负责复核刑部、都察院审理的案件,相当于如今的最高司法复核机关;“右少卿” 为该机构的副长官(正四品),可见其在明代司法体系中拥有较高职权与信任度。

鹅湖书院在宋末因战乱被毁,此后三百年(元代至明初)一直荒废,仅存 “朽柱一楹”,景象荒凉。明景泰四年(1453 年),郡守姚堂寻访旧址后,向巡抚韩雍提议复建;韩雍支持此举,将其视为 “崇教尚贤” 的首要任务,最终仅用一个月便完成重建,恢复 “鹅湖书院” 旧名。

碑记是研究明代鹅湖书院沿革与宋明理学传承的重要文献,既清晰梳理了书院 “荒废 — 重建” 的历史脉络,也客观评析了朱陆等学者的学术思想,兼具史料价值与思想深度。

鹅湖书院碑记(加标点)
李奎

大江以西,古称文献之邦,书院之建,不知有几,惟鹅湖之名,与白鹿并称于天下,自宋迄今,彰彰如一日。由道学之在人,诵习景仰,自不能一日而或废也。夫朱陆之在当时,皆以性理为学,然陆氏重在存心,以简易自高;朱子则先致知,而后存心。鹅湖之会,反复讲论,终不能挈而合之。无极太极之辩,尤不免后世之公论。厥后,集诸儒之大成,继列圣之道统,有功万世者,朱子也。陆氏得四明杨文元公、袁正献公推崇奖翼,其学亦高大光明,与朱子异趣而并立,以西江二陆比河南程氏。东莱承中原文献之懿,亲友朱子,往来讲辨,造诣益深,著述博议,发明《春秋》严谨之旨,殆无余蕴,盖以圣贤之学自任,有志于道统之重也。然书院废于宋季兵燹,寥寥三百载间,寒鸦古木,荒藓残烟,过客兴叹,莫有能创而新之,讵不有待乎?景泰四年春,郡守四明姚公堂按行属邑,道经鹅湖,寻访旧址,惟见朽柱一楹,屹立丛棘中,顾瞻慨叹,亟欲兴复。适都宪姑苏韩公巡抚至郡,首以为请。公曰:“此盛举也,崇教尚贤,有司之首务,容可后乎?” 遂授以成算,涓吉兴工,创以祠堂,后为寝室,两旁翼以廊庑,中肖四先生像,前构楼,又前凿以泮池,不逾月,靡不翼然以新,仍以 “鹅湖书院” 揭其扁,示不忘旧也。

【全文翻译】

长江以西,自古称文化鼎盛之地,修建的书院不知有多少,唯独鹅湖书院的名声,与白鹿洞书院并称天下,从宋代到如今,声名昭著如一日。因理学深入人心,世人诵读研习、敬仰追慕,自然一天也不会废弃。朱熹与陆九渊在当时,都以心性义理为学问核心,但陆氏侧重存养本心,以简易自许;朱子则主张先穷究事物之理,而后存养本心。鹅湖之会中,两人反复辩论,最终未能达成一致。关于 “无极”“太极” 的论争,更难免被后世评说。此后,集众儒之大成、继承历代圣道统绪、有功于万世的,是朱熹。陆氏学说得到四明人杨文元(杨简)、袁正献(袁燮)的推崇扶持,其学问也高大光明,与朱子旨趣不同却并行于世,世人将江西二陆比作河南二程(程颢、程颐)。吕祖谦(东莱)继承中原文献的精华,与朱子结为好友,往来辩论学问,造诣愈发精深,著述广博,阐发《春秋》的严谨主旨,几乎毫无遗漏,他以传承圣贤学问为己任,有志于承担道统的重任。但书院在宋末兵火中废弃,三百多年间,只剩寒鸦、古木、荒苔、残烟,过往行人感叹不已,却无人能重新修建,难道不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吗?景泰四年春,郡守四明人姚堂巡察属县,途经鹅湖,寻访旧址,只见一根朽坏的柱子立在荆棘中,他瞻望叹息,急切想要修复。恰逢都御史姑苏人韩雍巡抚到郡,姚堂首先请求此事。韩公说:“这是盛事啊,尊崇教化、崇尚贤才,是地方官的首要事务,怎能拖延?” 于是制定规划,选吉日动工,修建祠堂,后面设寝室,两侧建廊庑,中间塑四贤像,前面造楼,再前面凿泮池,不到一个月,所有建筑都焕然一新,仍以 “鹅湖书院” 为匾额,以示不忘旧貌。

【详解】

一、核心内容:历史脉络与学术定位

碑记以 “复建书院” 为核心,分两部分展开,逻辑清晰:

历史沿革:从荒废到重建

背景:鹅湖书院在宋末因战乱被毁,此后三百年(元代至明初)一直荒废,仅存 “朽柱一楹”,景象荒凉。

关键事件:明代景泰四年(1453 年),郡守姚堂寻访旧址后,向巡抚韩雍提议复建;韩雍支持此举,将其视为 “崇教尚贤” 的首要任务,最终仅用一个月便完成重建,恢复 “鹅湖书院” 旧名。

李奎《鹅湖书院碑记》详解

学术定位:梳理鹅湖的道统价值

地位:明确鹅湖书院与白鹿洞书院并称,是天下闻名的理学圣地,核心原因是 “道学在人,诵习景仰不能废”。

学术评析:客观总结朱陆之辩 —— 陆九渊重 “存心”,主张简易;朱熹重 “致知”,强调循序渐进,二者虽 “终不能合”,但陆学经杨简、袁燮推崇后 “高大光明”,与朱学 “异趣并立”;同时肯定吕祖谦(东莱)传承中原文献、深耕《春秋》的贡献,将三人共同视为 “以圣贤之学自任” 的道统继承者。

二、碑记的价值与特点

史料价值:填补明代书院重建细节

明确记录了明代复建鹅湖书院的时间(景泰四年)、主导人物(姚堂、韩雍)、建设规模(祠堂、寝室、廊庑、泮池等),为研究明代地方教育设施重建、官员 “崇教” 行为提供了具体案例。

思想价值:客观的学术评价视角

未因后世尊朱的主流倾向否定陆学,而是承认其 “与朱子异趣而并立” 的地位,同时兼顾吕祖谦的贡献,避免了学术评价的单一化,体现了作者李奎(大理寺少卿,以文学造诣深厚著称)的学术视野。

行文特点:“史 — 论 — 事” 结合

先论书院的历史地位与学术意义,再述其荒废之状,最后记复建过程,既交代背景,又突出 “复建” 的必要性,让 “崇教尚贤” 的主题更具说服力。

三、局限:时代视角下的不足

碑记虽客观,但仍带有明代的道统倾向:明确提出 “集诸儒之大成,有功万世者,朱子也”,将朱熹置于道统核心,对陆学的评价仍以 “异趣” 为前提,未完全跳出 “以朱为宗” 的时代认知;同时,对复建后的书院功能(如教学内容、管理制度)未提及,略显简略。


第267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