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授衔时,57位开国上将中,叶飞将军是相当特殊的一个,当时叶飞年仅41岁,是最年轻上将之一,同时,叶飞还是唯一归国华侨出身的开国上将,拥有双重国籍,并且是两位母亲共同塑造的传奇将领。

子弹曾贯穿他的左胸,闽东山林烙下他游击的足迹,上海虹桥机场的冲天火光映照过他的面容。而这一切的起点,始于太平洋波涛两端两位母亲的血脉交融。

叶飞的祖籍福建南安金淘镇占石村,此地虽然山清水秀,但人多地少,是当时有名的穷乡僻壤,正因如此,叶飞的父亲叶荪卫新婚数月便辞别发妻谢宾娘,于1900年独自蹈海求生。

当他在菲律宾奎松省地亚望镇的椰林间站稳脚跟时,西班牙裔菲律宾女子麦尔卡托·琵甘走进了他的生命,按照当时华侨的习惯,在家乡结婚之后,还可以娶一位侨居国女性为妻,所以不久后,叶荪卫与麦尔卡托成了家,还生下了9个子女,叶启亨(叶飞)就是9个孩子中的老三。

1919年,为了让孩子们不要忘本,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中国人,5岁的叶飞与7岁的兄长叶启存随父亲踏上祖国的土地,母亲伫立海岸的身影在泪眼中模糊成永恒。咸涩的海风里,两个男孩的命运从此与谢宾娘相连,这位南安老家的发妻守着薄田三亩、破房四间,将全部温情倾注于“南洋来的儿子”。

然而,叶荪卫归国仅月余便遭绑票,耗尽积蓄赎身后匆匆返菲,并将两兄弟永久托付谢宾娘,这位坚韧的养母每日在孩子们布袋里塞进两块番薯干充作午饭,目送他们徒步五里山路上学。

因不谙汉语,兄弟俩手心常被戒尺打肿,谢宾娘含泪求归侨邻居教习闽南语,语言关一破,他们的学业突飞猛进,终考入厦门省立第十三中学。

在学校里,叶氏兄弟在进步教师叶骥才引导下接触《新青年》,鲁迅的文字点燃反帝反封建的热血。1928年,14岁的叶飞率先入团,次年引导兄长共同投身地下工作。

1930年,时任代理福建团省委书记的叶飞在厦门被捕,死囚牢房的霉米烂菜摧残着16岁的身躯,狱友接连就义的消息更如利刃剜心。

而在遥远的菲律宾,听闻儿子出事后,麦尔卡托捧着儿子的出生证奔走呼号,依据菲法律,引渡程序一旦启动,叶飞即可获释。但当母亲乘船抵香港时,出狱的儿子却发去电报:“将赴日本留学,母请回。”为革命割舍亲情的决绝背后,是他已秘密接上组织关系,即将奔赴闽东山区。

闽东三年游击战将书生锻造成钢铁。1933年冬,叶飞在福安狮子头客栈接头时突遭特务伏击。四颗子弹分别穿透左颊、左胸与腿部,鲜血浸透客栈地板。昏迷间,他听见敌特补枪的对话:“死了还打什么?”正是这句判定救了他的命。

村民陈蒲妹冒险将他藏匿家中,左胸的子弹因医疗条件所限永留体内,直至66年后化作骨灰中的金属颗粒。

1935年,他被怀疑“叛变”遭诱捕,押解途中突遇敌军伏击,押解者粟裕的子弹“有意”偏离要害,叶飞趁机滚落山崖。当真相大白复职时,“小叶司令”的威名已震慑闽赣,这个曾戴眼镜的文弱书生,如今率红军闽东独立师开辟出方圆百里的根据地。

1938年新四军整编的号角中,闽东独立师化身第三支队第六团,叶飞任团长东进抗日。阳澄湖畔,“江南抗日义勇军”旗帜搅动江南日伪统治核心区。1939年夏,他导演两场震动华东的奇袭:

浒墅关大捷时,叶飞突袭沪宁铁路要隘,迫敌交通瘫痪三日,虹桥机场夜袭期间,叶飞又带领尖兵潜入机场炸毁4架日机,上海租界报纸惊呼“新四军从天而降”。

最辉煌的战果在1944年车桥战役绽放,此役生俘日军48人,创下新四军单次俘敌最高纪录。日军反战同盟成员松野觉在火线喊话牺牲,印证了叶飞“军事打击与政治瓦解并重”的作战智慧。

离家21年,华野司令解放家乡,七旬养母惊慌失措:长官,你是谁?

解放战争赋予叶飞更广阔的舞台。华东野战军中,他与王必成、陶勇并称“叶王陶”,成为陈毅、粟裕手中最锋利的剑。宿北战役一纵昼夜疾驰参战,击溃国军整编69师,孟良崮战场上,叶飞率部死守坦埠阻援,确保全歼整编74师,淮海决战时,叶飞曾指挥四个纵队围歼黄百韬兵团,俘敌近十万。

解放南安后,叶飞这才派人回到自己的老家,想把母亲谢宾娘接到身边来照顾,此时叶飞和养母谢宾娘已经分离21年了,谢宾娘一度以为叶飞已经在战场上牺牲了。

当警卫员搀扶着裹小脚的谢宾娘走进兵团司令部时,67岁的老人紧张地攥着衣角,她听说要见威震福建的叶飞司令员,却不知叶飞就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叶启亨。

叶飞从作战地图前转身,军装笔挺,左颊的弹痕在日光下格外醒目。老人局促地鞠躬:“司令大人,您找我这老婆子有事?”

她完全没认出眼前这位脸上带疤、眼神锐利的将军,正是当年离家时清秀的少年叶启亨。

叶飞喉头哽咽,用金淘镇方言轻声问:“阿母,您记得启存、启亨吗?”

谢宾娘浑身一震,浑浊的双眼突然睁大:“启亨…是我南洋回来的囝!司令怎知他们?”

“我就是启亨啊!”叶飞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老人踉跄后退,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椅背:“司令莫哄我!启亨去日本留学了…”

叶飞猛地扯开军装左襟,露出左胸狰狞的枪伤:“您看!这是小时候爬金刚山摔的疤!”又撩起裤腿展示小腿刀痕:“八岁砍柴被竹尖扎的,您用茶油给我抹的!”

谢宾娘颤抖着抚摸他胸口的弹坑,指尖触到凹凸的旧伤时,突然放声痛哭:“真是我的亨囝!这疤位置我记得…” 她撕心裂肺地捶打儿子后背:“狠心的儿啊!二十年不捎个信,我夜夜跪菩萨前求你别死在外头!”

谢宾娘在福州安度晚年时仍保持农妇本色,她拒住首长楼,坚持睡硬板床,把军区食堂送的牛奶偷偷分给邻家孩童,每早必给儿子熬地瓜粥,盯着他喝完才笑。

1963年病危之际,她攥着叶飞的手喃喃:“如今闭眼也安心了…只是你菲律宾的生母…”话未尽而长逝,叶飞亲手为养母合目,棺木中放入她珍藏多年的物件,那是1919年叶飞兄弟回国时穿的小布鞋。

1989年1月,菲律宾参议院以17响礼炮欢迎游子归乡,阿基诺总统特意提及自己的华裔血统:“我们是中菲友谊的双重象征。”

在地亚望镇,重修的父母墓碑前堆满黄玫瑰,中文铭刻的父亲叶荪卫与英文署名的母亲麦尔卡托,在椰风里见证着历史性跪拜。全镇人潮中,白发苍苍的大妹爱玛终于等来迟来七十年的拥抱。

1999年4月叶飞逝世后,菲律宾以特殊方式铭记这位儿子:

叶飞将军纪念公园:地亚望镇中心矗立将军铜像。

叶飞学校:菲华商会捐建的第2000所职业院校。

跨国缅怀:菲军总参谋长与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共同为铜像揭幕。

从闽东游击队的“小叶司令”到指挥千舰的海军司令员,从炸毁虹桥机场到缔造蛇口工业区,中菲血脉共同滋养的赤子之心,终在两大文明间架起永恒的桥梁,这恰如叶飞骨灰撒放处厦门海边的眺望:碧波尽处,即是菲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