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文来自对《道德经》第七十九章的解读,个人观点,仅供参考,字数较多,大约3500字,请谨慎阅读。
七十九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善?
一旦结下仇恨,即使有朝一日和解了,内心深处仍然会留下些许阴影;当善意被刻意表现出来时,它就失去了本质性的东西,你所表现出来的善就会大打折扣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
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不是去抱怨别人!
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因此,能够接受自己选择而不去抱怨的人,就是有德之人;反之,那些拿着借条却后悔焦虑,愤愤不平的人,就属于德行不够的人。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即使天地不仁、天地无情,也不能够把性真质朴的人怎么样。
解读
一
一旦结下仇恨,即使有朝一日和解了,内心深处仍然会留下些许阴影,在这种情况下,彼此之间很难再建立真正的信任和友谊。
再者,当你刻意表现自己的善意时,一定意味着在你眼中有恶,这个恶要么隐藏在他人身上,要么隐藏在你心里,否则,你怎么会刻意的表现出自己的善呢?
当善意被刻意表现出来时,它就失去了本质性的东西。特别在对方身上的恶没有被你的善意打动,或者,你心中的恶总在隐隐作祟时,此刻你所表现出来的善就会大打折扣,甚至转身化作气急败坏的恶,结果,初衷偏离了本意。
因此,解决双方之间敌意的最好方法并不是化干戈为玉帛,而是在敌意产生之前就把它消灭在萌芽状态!
怎样才能在敌意产生之前就把它放下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明白敌意是如何产生的,以及它的形成逻辑是怎样的。
二
从第二章中我们就可以窥得端倪——“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由于在前面已经详细解读过,因此,在这里只引用其中心思想。
站在宇宙的视角,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整体,是同宗同源的,那个源头用老子的话说就是“道”,在它眼中,世界是一元的,没有对立,没有虚实,没有分别,没有多少,即使出现各种变化,也总是保持在一种平衡状态,保持这种平衡的能量来自一种神秘的力量,它超越了我们的思维认知,而且这种强制性平衡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但是从人的角度而言,这个世界是二元对立的,否则各种概念就不能确立。因此,当任何一个概念被确立的那一刻,这个概念的对立面就会同时产生,即使你没有主动创造这个相反的概念,或者并不希望它出现,都无法阻止这个结果。也可以这样说,假如你真的有能力把这个相反的概念消除,那么你最初创造的那个概念也会即刻消失。
这就是“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背后隐藏的秘密。
理解了这个逻辑之后,再让我们回到前面的问题。
三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愿意自己充满善意,也希望别人怀有善意。但是,按照上面的逻辑,在这个善意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善,只是你未曾觉察到,或者刻意忽略而已。
当你在展现自己的善意时,它背后的不善也在如影随形,此时,你对面的那个人或许也如你这般展示自己,因此,你的善意未必会被对方感受到,很可能他感受到的是你善意背后的不善,同理,你也可能有同样的误解。
也可以这样说,当你产生出要行善的念头时,其实就已经开始偏离善的本质了,因为通过刻意的去做,会让言行变成一种“有为之举”——为者败之,安可以为善。
不可理喻、哭笑不得、这并不是我的本意、这都是哪跟哪、无法沟通的无奈大都出于这个原因。
决定人性善恶的微妙因素往往来自以下三个内容:利弊、对错、舍得。而这三个内容的存在必须有一个参照物,否则它就会失去能量。
四
这个参照物就是“我”。
任何一件事物,无论它体现的是哪一面,利弊也好,对错也罢,只要是与“我”无关的,就不会引发你的情绪,因为它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一旦与你有关,也就是与那个“我”产生关联,这些内容立刻就会引发你的情绪变化,无论这种情绪变化是强烈的还是不易察觉的,它的存在已经是必然的事实。
比如说,你听到有人惊呼停车场上的一辆车被偷了,你一定不会有特别的反应,但是当这辆车的特征被描述的越来越接近你那辆车时,你的情绪就会开始变化,在确定就是你的车被偷时,你的情绪就会爆发。
你看,同一个事件,仅仅因为与你无关或与你有关这一点区别,就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因此可以这样说,这个“我”就是所有纷争的源头,也是一切情绪的温床。
此观点还可以从另一个方向论证。
利弊、对错、舍得,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它是无法被量化的。比如说偷盗,偷得时候一定是越多越好,但是在判刑的时候,越多反而成了坏事;比如逼孩子学习,最后学成了书呆子,读书反而成了坏事;比如聚敛财富,最后变成守财奴,既怕失去又怕贬值,结果得到反而让你失去快乐。这又印证了事物的两面性是同时存在的事实。

利弊还是那个利弊,对错还是那个对错,却因为这个“我”在不同时候的需求、不同环境的变化、不同方向的理解表现出截然相反的特征。
人性虽然通过二元对立认识世界,却总是希望在对立之中寻求必然,这必然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试图在不确定中寻求确定,本身就是一种妄念。
然而,这就是常人的特征,被束缚在这种特征之下的认知是不会让你发现其中的逻辑漏洞的。
所以,在敌意出现之前把它消除的唯一方法就是——无我。
当“我”这个参照物被淡化时,善于不善、利与弊、对和错、舍与得之间的界限就开始变得模糊,那种无形存在的对抗就会弱化,二元世界在此刻开始从平衡趋于统一,真正的交流开始了。
这就是接纳、包容、允许的基础。
这也是圣人与常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五
圣人为什么可以做到执左契而不责于人?
契者,借据也。古时的借条一分为二,左边一半是债主用来收债的依据,右边一半由借债人保存。
按常人的理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按时还债就要上门去讨,有钱不还更要接受指责埋怨。但是圣人却不这样做,即使对方不按时还债,甚至故意不还,都不会责怪对方。试问,你能接受或者理解这种做法吗?
估计很难。
那么为什么圣人会这样做呢?
这个疑问无需从道德、境界、哲学等方面详细解读,你只要把“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这一句话当作因果关系去理解就可以茅塞顿开。
1、 圣人执左契
圣人执左契,意味着人与人之间产生借贷关系是很正常的,因为连圣人都有借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债不还也很正常,否则也就不需要借据了——它代表着已经发生的事实。
2、 不责于人
为什么要“责人”?
既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还有借条,那么因为你不还钱埋怨你几句,发发牢骚,甚至骂你几句应该都是合理的——它代表着已经出现的结果。
为什么圣人却不这样做?
当你把钱借出去之后,它只会有两种结果:按时归还、不还。无论你最初的出发点是什么,比如为了帮他、为了情分、为了面子,只要从借出那一刻起,忐忑不安就会一直笼罩在你的心头;无论对方失约的理由是什么,比如资金尚未回笼、一时没凑齐、出现突发事件等等,即便是事实,也意味着你的金钱和感情都要受到伤害。
只要你准备把钱借出去,上面的可能就出现了,而且大概率是最坏的结果。因此,要想彻底解决这种矛盾出现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借。
说了一半天,到底是为什么让圣人可以“执左契而不责于人”?
很简单,因为这句话并不是一种方法,而是一种态度。
如果是方法,等待你的就是“和大怨必有余怨”,如果是态度,需要你做的就是“接受自己的选择”。
你选择了满足口腹之欲,就要接受肥胖的后果;你选择追逐欲望,就要承受欲求不满的痛苦;你在爱情中选择了外貌,就要接受容颜易逝的事实;你选择了道义,就要接受外在的匮乏;你想掌握更多的知识,就要承受学习的枯燥;你准备把钱借出去,就要接受情财两失的结果……
这就是“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的真正指向——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不是去抱怨别人!或者是:要么别做,要么做了就不后悔。
因此,能够接受自己选择而不去抱怨的人,就是有德之人;反之,那些已经把钱借出去,却仍在后悔焦虑,愤愤不平的人,就属于德行不够的人。
六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很多人对于这句话抱有怀疑态度,好人没好报似乎就是他们的依据。
按照老子的思想,在天道眼中,万事万物并没有好坏之分,也没有善恶之别,因此,常与善人和好人没好报的概率是差不多的。
那为什么老子没说过“好人没好报”,却说了“常与善人”呢?
因为常人眼中的“好人”与老子口中的“善人”并不是一个概念。综上所述,好人,是一个二元对立且如影随形的有为概念,善人却是个一元、统一、释放真实本质的无为属性。
前者是一种有选择,有目的的行为,就如想做个好人,一定是因为你对坏人的特征有了概念,然而,仅凭一个概念并不会让你成为好人;后者则是真情流露,没有二元对立的自性发挥,就像婴儿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爱谁谁。
常与善人,指的就是后者。
因为他没有分别心,所以也就没有好坏善恶的不同概念,他相信一切已经发生的都是必然,只需顺势而为就好,自然也就不会产生“好人没好报”的感慨。
没死就是好,活着就不坏。利弊得失,好坏对错,都是最好的安排。
即使天地不仁、天地无情,又能拿这样的人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