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一握,先觉沉郁。这把老紫泥秦权壶静卧于深棕木盘之上,深褐的壶身裹着岁月的包浆,细观之下,老紫泥特有的砂质肌理如细沙漫涌,在光影里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是时光与火舌淬炼出的底气,亦是紫砂“方非一式,圆不一相”的生动注脚。
秦权壶,本就因形似秦代铜权(秤砣)而得名,自清代邵大亨创制以来,便以“古拙中见巧思”的气质成为经典。此壶承袭古制,却非一味摹古:短而微曲的壶嘴如峰峦叠翠,收束处利落干净;半环形的壶把顺势而出,弧度贴合掌心,握持时自有一种“千钧在握”的踏实;桥形壶钮横跨壶盖,线条简练如古桥卧波,与壶身“权”的意象遥相呼应。整器比例协调,无冗余之笔,却在细微处透出巧思——壶盖与壶身严丝合缝,连气孔都隐于壶钮之下,足见制壶匠人的功底。

若说泥料与器型是这把壶的“骨”,那么壶身的刻绘便是“魂”。毛泽东主席《清平乐·六盘山》的毛体书法以刀代笔,镌刻于壶腹。毛体字素以“飘若游云,矫若惊龙”著称,此作更见功力:“天高云淡”的舒展、“望断南飞雁”的苍茫、“不到长城非好汉”的铿锵,皆随笔势流动于壶面。
字体大小随壶形起伏,笔画粗细呼应紫砂肌理,连“屈指行程二万”的“指”字末笔,亦与壶嘴的弧度暗合。书法与壶艺在此交融,不是简单的“装饰”,而是精神的互文——秦权的厚重,托住了诗词里的豪迈;诗词的壮阔,又为古壶注入了鲜活的时代气韵。
细观壶身,还藏着一方惊喜:细密的金砂颗粒如星子散落,在深褐泥色中若隐若现,这是老紫泥独有的“鸡眼砂”,经泡养后愈发莹润,恰似岁月在壶上沉淀的诗行。容量300cc,不大不小,既合文人“一盏清欢”的雅趣,又够茶席间分茶待客的周全。置于茶盘之上,水渍未干,想来是刚被主人用来泡过一泡陈茶——茶汤浸润过的壶身,此刻正泛着幽光,连背景里那把老木椅、两只模糊的陶罐,都染上了几分“寒夜客来茶当酒”的烟火诗意。
这把壶,是泥与火的结晶,是字与器的对话,更是传统与时代的交响。握它在手,触到的不仅是老紫泥的温度,更是“今日长缨在手”的底气,是“何时缚住苍龙”的壮怀,是东方美学里“器以载道”的永恒命题。或许,这正是紫砂最动人的魅力——它从历史里来,往生活里去,最终,成了我们与文化、与天地对话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