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专栏专注鲁西南风(风俗)物(事和物)人(人物)情(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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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西南的麦子基本上割完了,现在割麦子真快。
联合收割机来回跑几趟,完事。
我小时候可不这样,能累死个人,这在老家鲁西南(5):快收麦了,今年,你还回家割麦子吗?里写过。

我小时候的这个时间,正在交公粮。
麦子打出来,扬净了,晒干了,要捡最好的装出来,去交公粮。
每年这个时候,粮站外面都排成了长龙似的队伍。
我跟着父亲拉着一地排车,也在队伍中。
地排车一个挨着一个,车上是一塑料袋一塑料袋的麦子。
最好半夜就去,这样能排得靠前一点,天一亮,粮站一开门,就能交上。
不然,你清等着啦,整个镇上的人都到这一个地方来,人太多了。
而粮站开关门又是有时间的,到时间才开门,到了时间就关门,他们才不管你等得多辛苦。

芒种和夏至之间的天,热得很。
大中午头子,烈日当空,把路边的野花野草都晒蔫了。有风也是热风,汗顺着肚皮往下淌。知了聒噪得让人心烦。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唠着,就盼望着队伍赶快动起来,赶快交完回家。
终于看见检验员过来了,蹲在地排车边的人们,迅速掐灭烟头围了上去。
检验员都穿得干干净净的,有的还戴个大墨镜,拿个大铁签子,铁签子是中空的,往麦袋子上咔咔一通插,每插一下都带出来一管子麦子。
袋子都插坏了,弄得地上都是麦粒子,他们一点都不在乎。我看着,心疼得不得了。
他们把管子里的麦子倒手里一把,扔嘴里几粒,其他的倒到一个容器里,用来看质量合格不合格、定级别。
有的人好像还背着一个仪器,可能是测水分的,记不清了。
这些人就决定了你的公粮能不能交上,交上的价格……
交不上的,拉回去。潮的,晒干了再来;质量不行的,换质量好的。
能交上的,定的等级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老家鲁西南(19)交公粮
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人老横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跟他搭话,根本不理你。让烟也不抽。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当时,我就想起了刚学的杜甫的诗“吏呼一何怒”。

过关了,进了粮站大门,父子俩都长舒一口气,这门,能进来,多不容易!
接下来过磅。
过完磅,就到了粮食堆跟前。
那粮食堆真高、真大啊。
自己家的粮食要自己扛到粮堆顶上去,旁边有人看着,嗷嗷地喊:快点快点,往上走往上走!
父亲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他有经验,早知道有这个环节,于是在家里装袋的时候,就尽可能装成小袋,方便我往上扛,不然扛不动。
那年,我上高中,瘦小、还戴个眼镜。
我就顺着粮食堆上的木板,一袋一袋的往上扛。木板上有麦粒子,滑,还得当心别咕噜下去,我尽可能弯下腰,贴近木板。
汗水把眼镜弄湿了,沾上灰,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路。汗水淌到眼里,生疼,也腾不出手来擦。

(当时,我爬的板子没有上橙,特别滑)

粮堆半腰的一个工作人员挺厚道,看我不大点的人,扛得实在费劲,就过来问一句,问的啥不记得了。
父亲赶快过来很卑微地跟人家解释,特别强调,孩子在一中念书,回家来帮我交公粮……
可能人家看我实在可怜,也可能人家给了我学校面子。县一中是我们那儿最好的高中。
指了指他旁边:倒这儿吧!
父亲千恩万谢。

终于交完了,这时候是最轻松的。
天也黑了,风也凉了,盛夏的晚上是最惬意的时候。
父亲抽着纸烟,拉着地排车跟村里人边往回走边聊天。

我躺在地排车里,听他们说话,看漆黑的天,感觉车子是往后走的。

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太累了,真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