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門女史顧青瑤書畫篆刻馳譽海內,民國(1912 -1949)時期在上海灘頂級藝術圈行走。僕嘗在蘭州中川機場貴賓候機室一本《收藏投資》雜誌中,看到一篇《養在深閨人未識——民國女畫家群體的藝術風格及市場》文章,文中附圖有一張照片,上題“戊子四月十七日執贄李秋君師門下送張大千夫子還成都攝影留念 ”,顧青瑤女史在頭排挨著大千兄長張善子夫人就坐。

顧青瑶《仕女圖》

    僕與顧青瑤女史結緣於2002年苦夏,當時在滬上拍得伊一頁《隸書》便面,嘗撰文收進拙著《名家扇書扇畫漫說》。莊子曰:“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這頁廿三年前的《隸書》便面早已散入茫茫人海,不知還有緣再碰上否?2018年,仍是上海,十余番競相出價,拍到一幀顧女史蝴蝶裝的《山水》冊頁(29X40cm),亦撰成文章,收入即將出版的《民國閨秀書畫過眼錄》。

顧青瑶《仕女圖》局部

    綜合上述兩文對顧青瑤的敘述,擬出顧女史小傳如下:

    顧青瑤生於光緒二十七(1901 ),卒於1979年(一作1978),原名顧申,字靈姝(一作妹),室名歸硯室(有《歸硯室稿》)、綠野詩屋(《有綠野詩屋印存》),江蘇吳縣(今蘇州)人。適何卍廬(見鄭逸梅《藝林散葉》:“何卍廬於冷攤得金鴛鴦漢印一,顧青瑤父敬之見之,遂有相收之意。未幾,卍廬、青瑤竟成伉儷,倩孫慕唐繪《金鴛鴦室校碑圖》,因夫婦均精碑版之學也,後離異。” )。善詩文,精書畫篆刻,熱衷書畫教育。幼承家學,耽習詩畫,又嗜金石。山水、人物、花卉皆能。治印得鄧石如、徐三庚諸家之妙,嘗為南社盟主柳亞子刻“前身青兕”,又為民國文藝界名流陸丹林刻印。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民國書畫家匯傳》稱伊:“山水初法四王、思翁,私淑新羅、石濤,研習尤勤、筆墨超逸,一洗凡俗。中年後上窺宋元,臨摹研練,筆法蒼茫沉著,逼真范寬,氣魄渾厚,神韻古逸。書法精研篆籀、甲骨,所書近章草體,兼工篆刻,以秦漢為歸。詩詞從陳栩園學,沉鬱樸實。民國二十三年春,與馮文鳳等創辦中國女子書畫會,並與陳小翠主編書畫特刊。抗戰中,鬻畫授徒,蕭然自足……”民國後寓港,曾任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藝術系教授。70歲後移居美國,安享晚年。著有《宋拓大觀考正》《金石題跋》《青瑤印話》《青瑤題畫詩錄》《綠梅詩屋印存》《論畫隨筆》《歸硯室詩稿》及《青瑤詩稿》等。

顧青瑶《仕女圖》局部

    顧青瑤民國時間嘗十餘次在滬上刊登《潤例》,以詩文書畫篆刻課徒應市,生涯甚好。最早有見顧女史刊登《潤例》,是民國十四年(1925)2月8日上海《申報》一則《藝苑清音》:

    緑梅詩屋青瑤女士,爲吳郡顧若波之孫女、書畫家顧若孫之令妹。幼承家學,耽習詩畫,山水渾厚清逸,酷肖乃祖。篆刻尤精,出入秦漢,邁越高古,能融合各家,更醉心於鄧石如、徐三庚,頗得神似。至印學爲自來女界中所罕見,近由李平書、吳昌碩、王一亭、張一𪊲、劉山農、陳栩園、陳翠娜諸君重訂潤例,如山水紈摺扇二元,屏幅每方尺二元,篆刻石牙章每字一元,銅章二元,晶玉章每字四元,朱文倍,金銀章每字五元。本埠各大箋扇莊、四馬路大東書局、浙江路西泠社、南京路文明書局均可代爲收件。

顧青瑶《仕女圖》款印

空厂:名甚的顧青瑤“帶著”佚名的王慶祿渡海東瀛

    最後一次,是解放軍攻戰上海前夕,《九華堂所藏近代名人書畫篆刻潤例》之《顧青瑤女士詩書畫刻例》,此次潤例,首次看到顧女史人物仕女例“青綠泥金點景工細及人物仕女倍潤”,收件處“本埠各大箋莊  浙江路渭水坊西泠印社  上海新閘路賡慶里四十三號。” 這之後,大概上海易幟,顧女史即離開大陸漂泊海外,開始了浪跡天涯,自由自在的生活。

    “佚名”的王慶祿,實際有名有姓,只是在白紙黑字辭書中未有載王慶祿,故暫以“佚名”目之。關於“帶著”,是顧青瑤、王慶祿箑上《仕女、行書》這柄摺扇,先是在十年前北京誠軒2015年秋拍“近現代書畫扇”專場有拍賣記錄,是為在大陸。十年後的2025年,日本三杉美術“紈素風雅——文人扇藝小品專場”,這柄成扇又閃亮登場。因顧青瑤名頭遠大於王慶祿,是故顧“帶著”王“渡海東瀛”。

王慶祿《行書》

    此柄摺扇,顧青瑤《仕女圖》被拍賣公司冠名“靜倚欄幹曲”,是取畫上行書題詩的摘句。全詩為五言絕句,曰:“秋夜不成眠,靜倚欄幹曲。侍女抱琴來,銀漢流雲薄。”署款“戊寅七夕並題 ,顧青瑤”,鈐印“青瑤”朱文,右下角“若波女孫”圓形朱文。詩不見出處,顧女史能詩,應是自吟。“戊寅”是1938年,即民國二十七年,此時畫家正是在上海的課徒鬻畫期。

王慶祿《行書》款印

    依著诗意,畫面正中一背影長髮及腰妙齡女子倚石遠望“銀漢”。女子秋夜愁思,無法入眠,又無處訴說,故對著圓月“訴衷情,淚空流”。侍女略顯無奈的抱著帶琴套的絲桐走向倚石小姐,是否會撫一曲《秋夜長》?抑或“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還是把秋思寄於夢中,亦未可知矣。長髮及腰仕女更怕聽到“待我長髮及腰,秋思給你添膘”的俗客,這樣真還不如就把秋思寄於“蕭蕭霜葉”藤本紅葉和“最可人”的湖石,寧願獨自涼,亦總比俗客身邊好過。“秋葉落,霞飛晚”,湖石掛著的藤本葉子正霜紅醒目,真怕霜秋涼著了“最可人”邊上的秋思長髮仕女。畫家上撫唐、仇,亦瓣香改、費,仕女嬌俏輕靈,若回風流雪。佈景清麗明妍,意境亦不乏深遠,可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者耶。

    “帶著”的王慶祿以顏魯公《爭座位帖》行書節錄元人柯煜《絕妙好辭原序》曰:

    粵稽詩降為詞,六朝潛啟其意,而體創於李唐,五代繼隆其軌,而風暢於趙宋。柳屯田之“曉風殘月”,蘇學士之“亂石崩雲”,世所共稱,固無論矣。建炎而後,作者已斐然可觀。

    署款:“養吾老哥先生雅屬,仲穀王慶祿書。”鈐印“王慶祿印”白文、“仲穀”朱文,引首“换鵝軒”椭圓朱文。書法從顏魯公《爭座位帖》出,略參何紹基寫顏體的顫筆,亦不算差的水準,可惜名頭太弱,是被女士“帶著”漂泊帶出了些名聲。

王慶祿《行書》引首印

    拍賣市場時或亦有渠之書法投拍,除了一件《小楷》便面,其餘幾乎皆是顏體風格的行書。其中2012年11月上海華夏投拍《行書》四屏,有用朱文印“家在江南歇浦東”,透出了書家的“家”。“歇浦”也稱“黃歇浦”,是上海境內黃浦江的別稱。相傳黃浦江是戰國時春申君黃歇所鑿,故名。黃浦江是長江匯入東海之前最後一條支流,也是上海市境內最大的一條支流,是故歷史上有“大歇浦”、“黃龍浦”,“春申江”等。“歇浦東”即今之上海浦東新區之境。王慶祿“家在江南歇浦東”刻在了印上,想是不會錯的?但不知此“家”是祖籍或是移居?

     2025年6月14日於空厂晨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