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去看了嘉德艺术中心的“看见微笑——古青州地区造像艺术特展”（文末有大片或者看视频号）。谈到古青州造像的主要特征，必须要加一个年代的区间，主要指东魏至北齐这一阶段，因为这个时段是青州造像的黄金期。东魏北齐的佛教石雕艺术，主要分三大派系——作为首都及佛教文化中心的邺城、具有悠久雕刻历史的定州曲阳一带、以及以古青州为核心的周边地区（如图一）。
图一
古青州造像的主要特征为：
一是多以石灰岩为材质雕刻，较高级别的造像辅以彩绘贴金为装饰（如图二、三）。
二是造像躯体受到印度笈多艺术的影响，呈现出秣菟罗和萨尔纳特两种湿衣造像风格特征，并将此逐步传播到北方广大地区，直至我们当代的造像也能看到它的影响（如图四、五）。
三是在开脸和五官上独具匠心，更重视面部各处肌肉的凹凸起伏，眼、口、鼻的刻画更精致细腻，上下眼睑曲线优美绵长，甚至眼睑内都掏挖精细。个别造像即使双目低垂，也照样可以看到眼眶中眼珠的神采（如图六、七、八）。
四是螺发的造型一改北魏时期大波浪或者磨顶的做法，转为细碎的螺髻、涡卷、乳钉的组合（如图九、十、十一）。
五是璎珞与绦带。特别是精美的菩萨造像，一般都有华丽的璎珞装饰，而古青州地区的菩萨璎珞也有其地域特征，比如笔者在诸城就见过有几件菩萨造像的璎珞像鱼网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密而不乱。在腰部中央垂下布满装饰图案的绦带（北齐晚期）也是青州造像的特征之一，上面分格刻画着兽面、化佛、宝瓶、莲花、宝相花等图案（如图十二、十三）。
图三
图四
图五
图八
图九：螺髻
图十：涡卷
图十一：乳钉
图十二：山东博物馆藏品，非本次展品，注意观察璎珞
图十三：绦带
这次展览，笔者收录到共计有65件（套）展品，其中以青州博物馆提供的造像为主，共计34件（套），其余还有博兴18件（套），安丘2件（套），临朐6件（套）、寿光3件（套），还有两件漏拍了标牌。
展览中青州的造像在数量和质量上占绝对优势。可见在北朝时期，现在的青州也是当时周边广袤地区的核心所在。将周边几个地区的造像联合展陈，更有利于我们通过对比发现他们的共性和细微差别。
青州出土的造像主要以细腻的石灰岩作为主材，造像的等级相对较高，雕工精细、装饰繁缛华丽，参展的较多造像原先都有过彩绘贴金。东魏时期的造像一般相对瘦削，嘴角洋溢浅浅微笑。背屏式造像占多数，而单体圆雕相对较少。背屏式三尊像中两位胁侍菩萨的莲台是由佛祖身旁的潜龙口吐莲茎生出的。背屏上部一般有成组对称的飞天，最上面的一对飞天托举宝塔。到北齐时，单体圆雕逐步成为主流，而背屏式造像却越来越少。佛祖菩萨都低目垂睑，内省沉思，一派悲天悯人气象。
博兴实际是此次参展的几处博物馆中地理位置最靠北的，现在的行政区划已属于滨州，相对而言也最接近定州。这次展览的4尊白石造像中，有3尊出自博兴。在华北地区，白石的产地分布于沿太行山南北绵延的矿脉，从北京的房山一直延伸到曲阳、涞源直至河北南部的邯郸涉县一带（如图十四）。所以博兴以及青州的白石应来源于这些地方。石材的运输必然也会伴随着工匠的流动。曲阳是盛产石匠的地方。而邺城（就是今天的邯郸临漳地区）作为东魏北齐时期的首都，造像艺术的传播必然也会影响到青齐大地。所以，三地的佛教雕塑艺术中有一些元素也是互融互通的。
图十四
可以看到，相较于青州周边的临朐、安丘、寿光，博兴的造像中有一小部分五官刻画较为娇小，特别是眼线较短、开度不大，更没有眼珠的刻画，面部的凹凸起伏感相对也不大（如图十五）。这些都与定州系造像有很明显的联系。当然，河北工匠的作品或者技艺并非只流布于博兴，其他地方一定也有，这个可以作为专题深入挖掘（其实还有一些元素可以区别）。
图十五
博兴出现卢舍那法界人中像（如图十六、十七）说明化验思想的广泛影响，也彰显了其造像艺术的主要源流还是青州，如此大体量的螺髻梵王（我个人觉得还是应该称菩萨更合适）真真太美，我长久驻足于前观赏，感叹其悠远神韵。吐槽一句，博兴造像的标牌年代大都标“北朝”，实在是一个偷懒的做法。
图十七
临朐的造像（见本段后图）虽然也都是石灰岩，但石质较为粗糙，没有青州那么细腻。也许是经过了多年的自然侵蚀。造像的题材也有其自身的特点，比如造像中出现大象；在菩萨的脚下潜龙喷吐出的莲茎中出现化生童子；造像碑中出现的龙浴太子；佛立像胸前出现佛祖乘龙等浮雕。可能非核心地带有更多的灵活性，匠人更愿意用佛教故事中生动的场景来打动信众。
安丘参展的作品（见本段后图）虽然只有两件，却非常具有代表性。一是它的石质虽然也是石灰岩，经过风雨侵蚀，标明类似于细砂岩的观感。其次，造像的整体呈长圆柱形，鸭蛋脸，五官刻画秀美惹人喜爱，面庞丰腴，下巴特别的肉嘟嘟，有婴儿肥的既视感。周身璎珞满布，华丽非常。
寿光参展的造像（见本段后图）自身特点并不突出，基本类同于青州造像，只是等级相对较低，刻工相对粗糙一些。
作为此次展览时间段的分水岭，展方选择“太昌元（532）年比丘尼惠照造弥勒像”这铺造像，实在是良苦用心。它虽是北魏晚期的作品，但实际已经显露出很多东魏早期的特征。虽然佛祖和胁侍菩萨的躯体还较为消瘦，但佛衣已轻薄许多，褶皱用单阴线表现。同时在背屏的顶部出现了飞舞的蛟龙，也是较为明显的地域特征。可以看到此时佛祖的头光部分内圈是浮雕的莲花，中间是环纹，最外圈是阴线刻画的忍冬纹。而在它之前的北魏晚期造像大多数这个位置忍冬纹都是浮雕的，甚至还有火焰纹、绳纹、化佛等。而在其之后的北齐大多数造像这个位置却已经由彩绘来代替。
用隋仁寿元（601）年张见造观世音金铜造像作为纪年的收尾，似乎对于整体以石雕为主的此次展览稍稍突兀。个人觉得选择一件有纪年的隋代石雕造像也许更有指向性。
诚如前文所说，古青州作为东魏北齐佛教造像的三大派系之一，继续深入挖掘和研究其自身特征，总结梳理青州与邺城、曲阳之间造像艺术的相互交流与影响，才能使我们更好地了解和传承这份中华文化艺术的瑰宝！
以往公众号文章节选：
高平地区北魏至东魏期间石窟的梳理与思考
天龙山石窟新发现成组“神王”浮雕
石雕的经变画——漫谈南响堂山石窟中的经变浮雕
选择大于努力——北齐造像风格漫谈
云冈石窟中佛塔的演变、及其创作思想和社会背景分析
浅考——羊头山石窟
颇值玩味——崇福寺存一组石造像的探讨
试拨迷云——浅考云冈石窟第3-6窟
金石榷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