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并非黑白分明。到处都是模糊不清的边界,就像晨雾里穿过树林的小径。西方热衷称,《崇祯历书》中大用开普勒成果,可是这部历书一页页翻下来,真的找不着“开普勒”。有人说也许叫法不一样,克卜勒、刻白尔、格白尔?依然空无一人!资料查了个遍,若有疏漏谁能指正?一查必应。可惜,坊间所有的“线索”都像雾气,被指点后散得干干净净。

关于署名,说法也怪,署的是“邓玉函译”,还标注着汤若望同订。后来新版怎么翻成汤若望一人之功?奇怪吗?一部书据说还是原来的,翻译作者却换了个名字。西史写得顺畅,汤若望1620年来中国。看《畴人传》,却是1629年才上岸。九年时差,这资料可信?有意识还是手滑?

照徐光启折子,崇祯三年(1630年)传教士邓玉函刚去世,这才征调汤若望进京做天文工作。时间太紧。刚来华的汤若望,中文稀里糊涂,“天圆地方”都没法讲明白,怎么可能与徐光启等人一起修订繁复的历法?这不是无中生有?难道一进京,立马成了中国天文通?可能也许是,真的有人能做到?世上没这么巧合的。

同样的戏码还在南怀仁身上上演。西传里他1658年进澳门,没几年直接去北京,马上与汤若望合修历法。问题是,查《畴人传》,南怀仁其实是康熙初年才来,时间一下空了四五年。难不成,人在澳门,技术远程参与?这也太高看彼时的信息传播速度了。

除了“开普勒”,还有“刻白尔”,说他善于用椭圆面积算事,方法高明,却没什么推算过程。话虽好听,好像就是硬套个名字进去。再夸卡西尼,说他立了什么“借角求角之法”,还用上太阴、朔望、弦望全是中国历算术语。既然卡西尼从没来过中国,他是怎么知道这些名词,还能自如运用?看得有点错乱——也许是巧合,也不会是巧合。

查《畴人传》的“第谷传”,也没见开普勒大名。奇怪,第谷书里一堆中国术语,“真气”、“日躔宫度”这样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甚至连戴震都说西洋新法其实抄袭了回回术,反正“欺人耳”。再查一页,偶尔出现格白尔,也就是开普勒,只写他编著了火星图。三大行星定律哪去了?看着就像只给了一个空壳,内容被蒸发。

再扯一下望远镜的故事,第谷1601年没了。西人说默爵发明了远镜仪,这“默爵”到现在西文资料里稀少得很。说到底,伽利略才是大家公认的望远镜之父。翻开各种天文史,默爵就像一个影子。

西史上,开普勒三大定律的提出,都是后来慢慢修补出来的。1883年,丁匙良在《西学考略》里总结得眉目清楚,三大定律“终于”清晰,却比开普勒去世晚了八十多年。期间内容不断充实,就像小说续集。我觉得再怎么归纳,1860年代后的西学资料多多少少有点“后见之明”。直到更晚,“引力”作为核心概念才被补进去。没法说没创新,“补丁”一直贴。

当然,开普勒还被说成发现了哈雷彗星。可实际却没人叫它“开普勒彗星”,哈雷反而成了正主。难不成西方还抢功劳?讨巧地说,就是历史选择了更贴合的名字,这东西说不明白。

有人表示,《历象考成》详细记载了开普勒成就。结果一查,武英殿本、四库全书本都没影子。故事转弯,《历象考成后编》有了点信息,但开始也找不见开普勒。到乾隆后期奏疏,才隐约提及开普勒(刻白尔)与椭圆面积有关,但具体三大定律、公式、推论依然没“站全”。这究竟是不是随便加进去的名头?

托勒密、哥白尼的资料糊里糊涂。《畴人传》说托勒密活跃于汉顺帝永建年间,西史也能对得上。可哥白尼的年份却平白错了将近千年?难道他真穿越到文艺复兴?看起来不是简单的误记,是一种故意拉长时间线,为了让故事更圆润。

关于科学家造神,有人认真复核过材料来源吗?疑点重重。所有西洋材料几乎都是中籍之作,比如所谓新法算书、几何原本,这些“基础文本”全写得典型中国风。明明是融合整理,中国人一手操办,却转手变成了“舶来品”。这就像一碗红烧肉下锅,炒出来说是法国菜。

开普勒、哥白尼等西方大神在中国典籍面前破绽百出,都经不起推敲

后来为了纠偏,阮元等人编辑了《畴人传》,把各路科学家资料整理收录。传教士欣欣然,以为这是个大好机会,前所未有的好平台。清末著名数学家华蘅芳,15岁就抱着明代《算法统宗》做难题,老父特意买来古算名作、翻尽经典,还找名师亲自教诲。不久后,华蘅芳流连于翻译馆,与传教士边口述边应答,完成西方科学书的编译。你问一个肄业医生为什么成了地学专家?其实他不过是“录音机”,华氏父子握笔下刀,主导编排。

你会试着把一本没见过的厚书边听边写吗?口述终归是口头故事,难免夹带小差错。这一层隔膜搅合后,翻译版的科学书,想不变味都难。

有关西学大潮的流播,守山阁丛书、江南制造局译书、墨海书馆,一环套一环。19世纪的中国学人传承“西学”,还强调与明末翻译一脉相承。翻译拓展不绝,内在却早已嵌进了明清中国的影子。西学宣传,其实早由中国先铺垫好路。

补传工作像接力棒。华世芳1884年再补《近代畴人著述记》,33位名家再上台。罗士琳、黄钟骏父子、诸可宝等,皆因上一轮资料“未收全”而返场。不奇怪,四编收录人数激增,标准一降再降,占星家、天文学者通通往里塞。很多科学大神生平到底准确不可考?一查资料,发现同一个人立出两三个人物传,连姓名都没搞清楚。

再往后,英美法传教士开始夸奖中国历算史著,嘴上不带半点质疑。与此对照,是赫师慎在《Isis》上出版的猛烈批评:中国没原创,全靠外来。他们一边轻描淡写,一边暗度陈仓。

等晚清中国兴起“西学中源”思潮时,对中西方关系的认知悄然生变。王之春、冯澂、全汉升,还有康熙年间皇帝本人,都反复论述“西学出自中国”,强调华夏传统的深远。冯澂干脆用《墨经》与西方光学相互印证,说得有板有眼。康熙更命梅文鼎做系统论证,总结中西算学同异,用“引力”来替代传统“一气运动”。就连Algebra也是源自东方的音译。传教士来学中国典籍、技术,康熙还吩咐“防人之心不可无”——真是够深的。

撇开这些,官修文献也不断强调中国算法本源:“算法之理,皆出于《易经》”。“古人历法流传西土,彼土之人习而加精”。传教士口口声声本中土所流传。这些不可否认都曾盛行。新瓶装老酒,借名西人刷一遍,变成新奇学问。

就算梅文鼎、李善兰数代学人一脉相承,也说明中西知识其实水乳交融。梅文鼎归纳“中西异同”时,从纪年、纪日、星名、节气,到关键算法的细节,挖得很细。中国“七曜”其实就是西方星期的源头?这么说西方人盗用还真说不准了。

来路其实早已模糊。西学、东学,最终不过是知识迁徙、文化流布罢了。说到底,大师的名字、科学的公式、谁先发现、先后顺序,这事还有必要纠结吗?反正谁也解释不清,归根到底,一切成果始终是在不断借用和拼接中被抬高、加工、流传——想找唯一的真相,反倒不必当真。

当初传教士模仿中国知识改头换面,后来西人又抢回来,学人不断修订整理。一层层叠加出来的“科学人物”,名字变,故事换,终归依旧围着老几本书做文章。

是非真假、版本流转,千丝万缕始终理不透。最本真的历史,就是这些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的奇怪链条。清楚表达,容易显得武断。模糊记录,有时却能折射某种真实。

这样看来,历史上“开普勒三大定律”什么时候、怎么传进中国,恐怕没几个人说得彻底清楚。今天再拿出那些版本对号入座,其实早已无关宏旨。有的人在乎细节,有的人在意姿态,争来争去,其实拢不出一个绝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