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部街景象(引自网络)
明代北京朝阳门内有一个勾阑胡同。所谓“勾阑”,又作“勾栏”,本意指栏杆,宋元时期成为歌舞、曲艺、戏曲、杂技等娱乐表演场所的代称。据说从元代开始,这里就是御勾栏的所在。明清时期的勾阑又指青楼。《燕京访古录》记载这条胡同中有一座大户人家的废宅,花园里砌筑了一个小庙,庙里供奉一尊坐式女性铜像,情态妖冶,楚楚动人。
民国时期,北洋政府在此设内务部,胡同由此更名为内务部街。街上保留了不少格局较好的四合院,其中包括著名学者、作家、翻译家梁实秋先生的故居。
梁实秋像(引自网络)
梁实秋的祖父梁芝山是河北沙河人,祖籍杭州,清末曾任四品官,以历年积蓄购置了这所宅院。其父梁咸熙是个孤儿,被祖父领养,中过秀才,毕业于京师同文馆。1903年1月6日梁实秋出生于此宅内院西厢房,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三十岁后又两次住过数年之久,晚年在台湾作《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一文,深情追忆当年的生活细节。
梁实秋故宅平面图(根据《东华图志》插图改绘)
1大门 2影壁 3东前院南房 4东前院北房 5前院倒座房 6前院正房 7西前院南房 8西前院北房 9卫生间 10厨房 11垂花门 12内院东厢房 13内院西厢房 14内院正房 15东耳房 16西耳房 17后罩房 18东后院北房
梁实秋故宅大门(引自网络)
此宅旧门牌号为20号,现在为37、39、41号,内含四进庭院。主院东南角临街开了一间如意门,门前四级石阶踏步,左右分列上马石,后因妨碍交通被拆。门扇刷黑漆红心,镌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还有个木牌,刻着“积善堂梁”字样。门内有一块影壁,上雕“戬榖”二字,壁前放置一只大水缸,里面种的是水葱。
梁实秋故宅门墩(引自网络)
左右各有四扇屏门,右首的屏门通东前院,院内设有南房三间和北房三间。向左过屏门,就来到前院。前院北有三间正房,中央一间是穿堂,东西两间分别为书房和佛堂。对面三间倒座房,是佣人的住处。
梁实秋手迹(引自网络)

前院西边也有四扇屏门,入门是西前院,用作家塾,两间北房由塾师居住,两间南房堆放书籍。梁实秋成年后,以北房为卧室,南房为书房。据其女梁文茜回忆,卧室中有一张木床,江南农村式样,间架很大,看上去好像是一间屋中之屋,不知梁实秋为什么买来当睡床。院里种了四株紫丁香,高出墙外,花开时满院香气充盈。
前院的北面是一个狭长的过院,迎面可见垂花门,门旁种了四盆石榴树,还种了几株梨树,后来改成四株西府海棠。梁实秋在院西加建了一间卫生间,与南侧的卧室相通,门前种了一株枣树,长得很茂盛。院东设有厨房,旁边的东院墙上开了一个月亮门,通向东跨院。
东跨院其实是一个较宽的过道,种了柿子、黑枣、紫荆和榆叶梅,空地用来摇煤球和堆晒煤球。遇到下雨,就得赶紧把煤球搬进室内,否则会化为一滩黑水。
梁家雇有厨师。平时祖父母吃小锅饭,常备的菜肴是爆羊肉、烧茄子、焖扁豆,细切细做。父母和孩子吃普通饭,男女佣人吃大锅饭,以北方家常饭食为主,节日有机会吃整只烤猪或烤鸭。母亲平时不下厨房,偶尔操刀为家人做一条鱼,烧一锅核桃酪,炒一盘肉丝韭黄,或者煮一小铫粥,味美无比。梁实秋后来成为著名的美食家,写出《雅舍谈吃》等脍炙人口的名篇,与幼时的家庭熏陶有极大关系。
梁实秋著《雅舍谈吃》书影(引自网络)
垂花门北是宽阔的内院,正中摆放了一口大鱼缸,里面矗立假山,架设微型亭台,相当于盆景。正房三间,左右各带耳房两间,是祖父母的住所,平时孙辈不经召唤不能随便进去。东西厢房各三间,父母带着梁实秋兄弟姐妹一起住西厢房。几个孩子们睡一个大炕,炕上堆着被窝垛,他们经常爬上爬下,玩得不亦乐乎。炕上还有一张桌子,大家可以盘腿坐在旁边读书写字。
室内以木隔断分隔房间。檐下窗户是旧式的支摘窗,步步锦窗格装上玻璃,通风欠佳。正房和厢房都带有前廊,但夏天依然晒得厉害,每天支起三幅一丈多宽的帐篷才能遮荫。祖父逝世后,内院安装了铅铁棚,棚顶设有两扇活动天窗,晚上可以打开,让月光洒下来。
内院是孩子们游戏的天堂。除夕那天廊下挂满宫灯、纱灯、牛角灯,满院撒上芝麻秸,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碰上祖父生日,院子里还会上演“托偶戏”或滦州皮影戏,大敲锣鼓,全家一起观赏。
最北面还有一个后院。梁实秋先生的文章回忆此院“四四方方的,相当宽绰。正中央有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榆树。”榆树取“有余”之意,枝干茂盛,遮满全院,每年落下许多“榆钱儿”,可以拿来做榆钱糕,缺点是会生毛毛虫。树下还搭了一个葡萄架,品种是长长的马奶子葡萄。从现状来看,后院形状扁长,其北设有一排后罩房。梁实秋的文章没有提到后罩房,或许这几间屋子是后建的,后院原本只是一个空旷的院子。
后院之东又有一个独立的东后院,与东跨院连通,设四间北房。院里有一口水井,井水味苦,不能饮用,平时用来洗衣洗菜、凉浸瓜果。后人回忆这个小院种了些花木,相当于梁家的后花园。
梁家是旧家族,规矩比较多,祖父母虽严厉但不失慈爱,父母都很开通和善,兄弟姐妹十一人相互友爱,家庭气氛还算融洽。民国初年家里就安装了电灯、电话和西门子制造的电风扇,可谓得风气之先。
梁实秋与结发妻子程季淑合影(引自网络)
梁实秋著《雅舍小品》书影(引自网络)
1949年梁实秋离开大陆,迁居台湾,直至1987年逝世,都未能再回故宅。他晚年慨叹道:“想起这栋旧家宅,顺便想起若干儿时事。如今隔了半个多世纪,房子一定是面目全非了,其实人也不复是当年的模样,纵使我能回去探视旧居,恐怕我将认不得房子,而房子恐怕也认不得我了。”
梁实秋故宅内景现状(引自网络)
实际上这座宅院格局保存尚好,解放后一度用作《大公报》职员的宿舍,后演变为大杂院,看上去比较破旧杂乱。上世纪八十年代梁实秋另一位女儿梁文蔷曾经从美国回来探访,发现当年房舍历历在目,还特意折了院子里的一颗青枣带给父亲,聊慰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