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印记

这是一篇迟到了近7年的行记。2018年10月4日,当我踏足锦州城的那一刻,便知这方水土藏着读不完的故事。

2天半的时间,不必远行,仅在锦州及周边驻足,就能拼凑出一幅立体的辽西画卷:广济寺的暮鼓在古城深处回荡;盘锦的红海滩铺展着大地的调色盘,稻田里的肥蟹还在续写秋日的鲜美;义县奉国寺的大佛垂眸凝视尘世,广胜寺辽塔的密檐刻着岁月的纹路,万佛堂石窟封存着北魏的佛光;笔架山的潮汐每日铺就通天之路。

这趟旅程,是与这片土地的深度对话,每一步都踩着时光的经纬。

广济寺

红海滩

盘锦稻田蟹

奉国寺、万佛堂

广胜寺塔

锦州烧烤

笔架山

锦州,这座镶嵌在辽西走廊东端的古城,枕山襟海,自古便是连接关内外的咽喉要地。它的历史根系深扎于辽沈大地,最早可追溯至战国时期的燕国辽东郡,那时便已是戍边要塞。秦汉以降,这里始终是中原王朝经略东北的前沿,魏晋时属昌黎郡,见证了鲜卑慕容氏的兴衰起落。

辽代时,锦州成为军事重镇,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此设立锦州临海军节度使,筑城设防,奠定了城市的基本格局。金、元两代,虽政权更迭,但锦州作为交通要冲的地位始终未改,商旅往来不绝。到了明代,锦州更是九边重镇之一,是抵御后金的前沿阵地,袁崇焕曾在此指挥宁远之战,留下了可歌可泣的抗金事迹。

清代,锦州从军事要塞逐渐转型为边贸枢纽,随着闯关东的浪潮,山东、河北等地的移民带来了多样的文化与技艺,让这座城市更添包容之气。近代以来,锦州又因辽沈战役而声名远扬,成为解放战争中具有战略意义的关键之地。那段硝烟弥漫的历史,为锦州刻下了坚韧不屈的精神印记。

锦州城中的街巷藏着时光的密码:青砖灰瓦的老宅院挨着现代化的楼宇,老字号的烧烤店飘出的香气与新商圈的霓虹相映成趣。作为渤海之滨的城市,它既有古城墙的斑驳肌理,又有海滨新区的开阔气象,而街头巷尾的锦州话,带着爽朗的辽西口音,把这座城的热忱与直爽娓娓道来。

这里的风骨,一半是山的沉稳,医巫闾山的余脉为它筑牢根基;一半是海的灵动,渤海湾的潮汐给它注入活力。它不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坐标,更是一部浓缩了辽西沧桑与新生的立体史书,每一块砖石、每一缕海风,都在诉说着这座城独有的故事。

第一天

午后,抵达锦州,直奔广济寺。

广济寺塔共生

锦州的佛国年轮

广济寺是锦州肇建最早、规格最高、规模最大、影响最为深远的寺庙,算是锦州佛寺的祖庙了。其历史可追溯至遥远的隋大业辛末年(公元 611 年),那时它以 “普济寺” 之名开启了守护这片土地的使命。彼时的它规模尚小。到了辽清宁年间(1055-1064年),寺院迎来重建,并正式更名为 “广济寺”—— 广济,广度众生,济世利人。历经元明两代的战火洗礼与岁月磨砺,又在明清时期多次修缮。清道光九年(1829年)重建竣工,现存的建筑大多保留了清代道光年间的风貌。

如今的广济寺隐匿在闹市中,在古塔公园内,被周围鳞次栉比的现代建筑包围着。寺院坐北朝南,有两进院落。

推开斑驳的山门,单檐歇山式的天王殿像位苍老的守门人,门楣上褪色的彩绘正剥落出清代工匠的笔触。东西两侧的四角方亭,藏着最讲究的细节。

“削魏伐吴忠义期存扶汉室”——关帝殿抱厦的石柱上,这行楹联已矗立百年。硬山前出的卷棚式抱厦,像伸出的双臂,将往来者拥入历史的怀抱。

寺院深处的大雄宝殿,才是真正的惊艳。重檐歇山的屋顶如大鹏展翅,面阔七间,进深三间,木结构部分装饰精细,门裙板、绦环板、额枋、平板枋、斗拱等皆有精美的雕刻。

屋顶正脊当中“慈云广敷惠日长明” 八个砖雕大字,泛着柔光。寺内除大殿基座部分构件为辽代原物外,余者均为清道光时期所建。

忽见阳光穿过窗棂,在须弥座的浮雕上投下跳动的光斑,那些松鹿麒麟的纹样便活了过来,与辽清宁年间的砖缝对话。

广济寺的独特之处,还在于其塔寺合一的格局,立于寺南的广济寺塔,辽清宁三年的砖石巨作。十三层密檐32 米高,如叠起的时光,每一层都压着不同朝代的故事:每面佛龛里的坐佛都带着辽代的微笑;飞天砖雕的飘带,仿佛还在风中舞动;辽道宗耶律洪基将其母仁懿皇太后肖挞里所赐之舍利子藏在基座深处;明代的风铃还在檐角摇晃;清代修复时补砌的砖块带着新的年轮。

暮色漫上来时,只见几只寒鸦从塔顶掠过,恍惚间读懂 “古塔昏鸦” 为何能成为锦州八景 —— 原来千年前的黄昏,也曾有同样的翅尖划过同样的砖塔。

转身向西,天后宫的飞檐带着南方的秀气。清雍正年间,江浙闽客商把妈祖的信仰带到这里,砖雕里的鱼龙纹,混着辽西的风沙,成了南北交融的活化石。

东侧是昭忠祠(纪念甲午战争陆军将士的昭忠祠似为全国独有)和观音阁。

寺院里人迹罕至,鸟鸣花香。而在寺门外、古塔旁,人潮涌动,锣鼓喧天。

广济寺不只是一座寺院,更是锦州的时光容器,用千年的砖瓦,连接着锦州的过去与现在,等待每个愿意倾听的人,读懂它年轮里的辽西往事。

初见红海滩

一场与暮色的艳遇

从广济寺出来时,暮色已在青砖灰瓦间漫开。驱车向西南疾驰,车窗外的景物逐渐褪去古城的斑驳,代之以成片的芦苇荡——盘锦红海滩的气息,正顺着风的方向漫过来。

赶到时,夕阳正悬在渤海湾的天际线上,把最后几缕金色慷慨地泼向滩涂。

红海滩是大自然孕育的一道奇观,它并非真正的海滩,而是由大片大片的碱蓬草形成的海洋般的湿地。海的涤荡与滩的积沉,是红海滩得以存在的前提;碱的渗透与盐的浸润,是红海滩红似朝霞的条件。

一棵棵纤弱的碱蓬草,是惟一一种可以在盐碱地存活的草,它不要人撒种,无需人耕耘,一簇簇,一蓬蓬,在盐碱卤渍里,年复一年地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于光阴荏苒中,酿造出一片片火红的生命邑泽。

这片由辽河、大凌河等多条河流冲积而成的湿地,每年都在接纳着上游带来的泥沙与养分,为碱蓬草的生长提供了独特的沃土。这些创造奇迹的碱蓬草,原是种耐盐碱的先锋植物,凭借特殊的泌盐机制在这片高含盐量的滩涂上扎下根。春时嫩绿如翡翠,夏末渐染胭脂色,到深秋便沉淀为这漫滩的绛红,是大海与大地用三季时光共同酿造的色彩盛宴。那些矮壮的植株紧密相依,经历了一整个夏天的日光淬炼,此刻正以最浓烈的姿态迎接暮色:近看是玛瑙般的殷红,远观则洇成一片朦胧的霞光,连带着天边的云层都被染出淡淡的粉紫。

偶尔有几只招潮蟹举着橙红的螯钳,从碱蓬草根部的泥洞里探出头,又在脚步声中倏地缩回去,只留下几串细碎的泥泡。它们与碱蓬草共生共荣,构成了这片红滩微妙的生态平衡。

盘锦田畴

稻与蟹的秋日私语

盘锦芦苇荡,号称世界最大。

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很壮观。

烟波浩渺芦苇荡,不虚此行。

离红海滩不远的稻田里,正酝酿着另一场丰收的盛宴。

沉甸甸的稻穗垂着金黄的脑袋,秋风拂过,稻浪翻滚,送来阵阵醇厚的稻花香,那香气里混着泥土的芬芳,让人鼻尖一痒,心头也泛起暖暖的期待。

中华绒螯蟹,著名的淡水蟹,北方称河蟹,南方俗称大闸蟹,海水里生,淡水里长,乃秋季最肥最美味的海鲜。

稻田深处,藏着不少肥美的稻田蟹。它们或许刚从水洼里爬出来,青灰色的背甲泛着光,挥舞着两只壮实的大螯,慢悠悠地在稻禾间穿梭,偶尔还会停下来,用小螯钳起一粒掉落的稻粒,细细品尝。

蒸熟后,蟹壳红得发亮,剥开时,肥美的蟹肉露出来,雪白中带着一丝晶莹,咬一口,鲜嫩清甜,满是稻花与湖水的滋养味道,那是盘锦这片沃土最慷慨的馈赠。

驱车100公里,只为吃到传说中的盘锦河蟹。一公一母,阴阳和合,细细品尝,肉质鲜嫩,风味独特,有与南方大闸蟹不同的味道。

 稻可稻,非常稻

锦州印记:从古塔佛光到笔架潮声,在历史与自然中穿行

锦盘锦,蟹田米

第二天

在锦州的第二日,往北驱车百里到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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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县奉国寺,荒野中寂然绽放

义县味道

老字号懋楼

懋楼饭店,清真,义县的老字号,就在奉国寺往东不远处。店铺不大,三层门市,生意超火,不在饭点儿,等位的人也络绎不绝。菜品味道的确超赞,还外卖烧饼,价格也公道。

饱餐后,去寻访广胜寺塔。

广胜寺塔

写就义县记忆

广胜寺塔在义县老城西南角,典型的辽代风格八角十三层实心密檐砖塔,四周被已愈百年的老民居包围着。

塔的大致建造时间是辽乾统七年(公元1107年),辽后金有修葺,明清也应有大修,才能保存有初建时之模样。早期称嘉福寺白塔,因清代塔下有嘉福寺而得名,日伪时期嘉福寺被毁,只留该塔独存。如今寺院里仅有塔院砖砌矮墙与邻为界,新修的面阔三间大雄宝殿太显简陋。

靠近看看,塔身上是经典的辽塔布局,每面的下部中间辟佛龛,是一佛二菩萨二飞天。主尊头戴高冠,袈裟披覆双肩,身后有圆形头光,结跏趺坐于莲台上;十六尊胁侍菩萨也是十足辽韵,头戴花冠,身佩璎珞,垂手站立,有圆环形头光;伎乐人飞天浮雕,舞姿轻曼,或手执乐器或吹箫笛;佛与菩萨上方有华盖。转角雕有一力士,姿态威武,披甲戴盔,手执兵刃。在塔身还嵌有五面铜镜。塔檐运用叠涩出檐法,每个檐角上都有垂脊,角椽上有砖刻套兽,套在木质的角梁头上。

古美友人们对广胜寺塔2013年的大修颇有微词,的确,对比维修前后的照片,便可看出维修前的密檐呈现柔和的抛物线形,而维修后,二至十三层各檐的连线则呈直线,若再加上第一层檐,使全塔的轮廓略微呈现出一点点凹曲线的形状。

须弥座壶门中上的伏狮体型硕大,狮头探身于外,威猛凶悍,已破损殆尽,只有东北、西北两面伏狮头部尚有存留,其余皆为补塑,动感差,精彩程度大打折扣。转角力士亦是后世补修,惨不忍睹。坐佛及胁侍修整后大都面目恍惚呆滞。飞天灵动,华盖保存尚好。塔檐由下向上八层为原物,其上塔檐、塔刹、相轮、宝瓶原物已无存,现为仿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岁月无情,砖石失语……

第二天

驱车再往西北行,便是万佛堂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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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佛堂石窟,东北石窟之最

傍晚时分,回到锦州市区。 

锦州烧烤

藏在炭火里的舌尖密码

锦州烧烤竟也成了非遗。来锦州,怎能不吃一顿“非遗”?

暮色降临,“老万烧烤” 的在霓虹灯光里晃出烟火气。

先点上20串羊肉小串,肥瘦比例讲究 “三瘦两肥”,再配上冰峰才够味;烤茄子铺着金蒜;烤实蛋带着点韧劲;就连不起眼的烤豆腐皮,都卷着香菜和洋葱,浸足了秘制的酱料。最后来份烤面包片,黄油把边儿烤得焦酥,甜丝丝地压下满口腔的烟火气 —— 这一口口的香,才是锦州人藏在烟火里的待客之道。

第三天

作别锦州。

一早

与国庆假期归家的锦州朋友
 邂逅温暖时光

看着她带给我的沉甸甸的一大箱子,突然觉得这座城的温度,不止藏在烧烤摊的烟火里,更在这些不期而遇的热忱里。

锦州的朋友,是真暖啊~

朝潮夕汐,潮起潮落

绝景笔架山

笔架山是辽东湾颇有盛名的道教名山,解放前,曾有多名道士隐居于此。岛上三峰,形如笔架,故而得名。

笔架山最神奇的就在于那个“天桥”,一条潮汐冲击而成的连接北岛与矗立于海水之中笔架山的天然卵石通道,跨海距离1.8公里。

随着潮汐的涨落,“天桥”时隐时现,“早潮才落晚潮来,一月周流六十回”,好神奇!

一早来到锦州湾,正是潮落期,我踩着浮于海中蜿蜒如蛟龙的“天桥”奔向笔架山。

露出的砾石路在波光里蜿蜒,踩上去硌得脚心发麻,却能听见贝壳在脚下碎裂的脆响。

登岛环走,真人塔、吕祖亭、电母祠、雷公祠、太阳殿、五母宫、法雨寺,一一走过。

在笔架山峰上有个奇特的建筑,称作三清阁,集楼台、塔、亭于一身。

它建于清朝末年,建筑材料为花岗岩,没有一颗铁钉和一块木板,赞叹建筑师的聪明才智。

登临阁上,供奉着儒、释、道三教共四十余尊神像,有文武圣人、四海龙王、海神娘娘、女娲娘娘、释迦牟尼、燃灯佛、弥勒佛等。

飞檐挑角、壁画门神,阁中的石雕刻也栩栩如生。神话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盘古大帝,为天下众神之首,独居于第六层,为国内罕见。

从笔架山归来,正赶涨潮,海水从两边向“天桥”夹击而来,我穿着拖鞋,踩着沙石,踏浪而行,太好玩儿了~

但好景不长,风大潮水湍急,涨潮速度远超淌水速度,我被困在“天桥”中央。

最终等来快艇解围,太难得的体验~

放眼在那天海一线间,把所有的景观临摹在心里,切身感受潮起潮落,叹天地奥秘!

作别锦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