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自河津启程,怀揣一份探秘之心,驶向晋南文化宝库——运城。这片古称“河东”的土地,以其惊人的102处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傲居全国地级市之首。
当山西诸多城市依托地下矿藏发展时,运城却以其丰饶的农耕文明,滋养着地表之上星罗棋布的千年遗珍。
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散落在这片沃土上的“楼阁盛宴”:飞云楼、秋风楼、春秋楼、鹳雀楼……未曾想,一次随性的旅途,竟勾勒成一场穿越时空的“观楼”专旅。
首站驻足于河津市阳村乡连伯村,黄河之滨矗立着的这座古老而神秘的高禖庙。它不仅是华夏根祖文化的重要祭祀场所,更是古代婚育习俗的鲜活见证。
最令人震撼的是其悠远的历史——相传肇始于夏启之子仲康执政的丙寅年,距今已逾四千载寒暑,堪称华夏现存最古老的庙宇之一。
虽为“顺路打卡”,步入其间,仍被其宏阔的三进院落格局所吸引。然而,目之所及的梁柱砖瓦,流露的多是明清时期的建筑风貌,那份传说中的夏商古意,或许早已深深沉淀在地基之下、传说之中。
倒是献亭东西两壁的清代壁画,线条流畅,色彩古朴,描绘着古老的祭祀场景,成为庙内一抹亮眼的艺术遗珍。
循着黄河一号公路前行,在一处观景台短暂停留,期冀一睹母亲河的壮阔。
可惜,或是河道变迁,或是岸边草木过于葳蕤,极目远眺,唯见绿意葱茏,黄河的身影竟隐匿不见。加之观景台环境略显杂乱,匆匆拍下一张波波林的公路聊作纪念,便带着一丝未能谋面的遗憾离去。
午后,此行的重头戏终于登场——前往万荣县荣河镇庙前村,拜谒后土祠,一睹心驰神往的秋风楼。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这“后土”便是华夏先民对大地母亲最崇高的敬称。祭祀后土,自古便是国家级的盛典,汉武帝等历代帝王都曾在此虔诚礼拜。
如今的祠庙,坐落于村北高崖之巅。崖下开阔的广场,彰显着它作为景区的身份。祠庙历史可追溯至汉武帝元狩二年,历经沧桑,屡毁屡建,现存建筑群主体乃清同治九年(1870年)所移建重修。
沿着石阶攀上高崖,一座规模宏大的祠庙建筑群展现眼前:神道、山门、品字台、东西五虎配殿、祭坛、献殿、香亭、正殿、秋风楼、张仪古道……布局严谨,气度非凡。
尤属山门后的三座戏台,匠心独运地呈“品”字形排列,其独特形制,堪称全国孤例。
而正殿,是祠内建筑之精华。面阔五间,进深六椽,五架梁前后搭牵,悬山顶,屋顶琉璃剪边。殿外木雕、砖雕、铁艺以及琉璃瓦顶工艺绝妙,光彩夺目。殿内正塑后土娘娘真身,左右有送子娘娘和施药娘娘。
这座名楼,因珍藏汉武帝《秋风辞》碑刻而得名。默念着“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的千古绝唱,一代雄主面对季节流转、人生易老的深沉喟叹,穿越时空,依然令人心有戚戚。
楼高32.6米,雄踞于宏伟的城墙式台基之上。台基下东西贯通的拱券门洞,东刻“瞻鲁”,西题“望秦”,仿佛诉说着古河东连接秦晋鲁的枢纽地位。
木楼本身,三层四檐,十字歇山顶,面阔进深皆五间,四面围廊,廊柱林立。密布的斗拱如繁花盛放,每层四面凸出的龟须座更添灵动飘逸。相传,28根廊柱象征辅佐汉室的“云台廿八将”,36个琉璃挑角暗喻“瓦岗寨三十六兄弟”,檐角上108尊琉璃武将则对应着“梁山一百单八将”,每一处细节都凝结着匠心与传说。
楼内二层、三层各藏《秋风辞》碑一方,可惜因文物保护之故,无缘登楼凭栏远眺,亦无缘亲睹碑文真容。我们一行人便静坐在正殿后的石阶上,仰望着这座历经沧桑的楼阁。阳光倾泻在斑驳的木构上,风拂过檐角的铃铎,发出悠远的轻响。此刻,无需登临,仰望本身已是一种与历史的对话。
同行伙伴“刀尖”不知从何处觅得一只铁环滚动,瞬间点燃了大家的童心。在秋风楼前的空地上,一群“老夫”竟也聊发少年狂,笨拙又欢快地玩耍起来。随着铁环不随心意的东倒西歪,笑声在古老的祠院里回荡,为庄重的历史氛围平添了几分生趣。
转到楼的东侧,拱券门洞的甬道前伫立着一架手拉车的雕塑。这朴实的形象,瞬间成了我们拍照留影的最佳道具。
想象着脚下延伸的便是古老的张仪古道(汾阴道),此刻虽无“西风瘦马”的萧瑟,却有炎炎烈日下扮演“车夫”的同伴,以及围观者此起彼伏的欢笑喧腾,今古的界限仿佛在此刻交融。
再次仰首凝望秋风楼。岁月与风雨的洗礼,或许早已褪去它昔日华丽的外衣,却为其赋予了更为深沉厚重的质感。每一处斗拱的咬合,每一片琉璃的光泽,都无声地诉说着古代匠人的卓绝智慧。
它不再仅仅是一座建筑,而是时光的载体,是“河东”这片土地千年文脉的巍然象征。在烈日中,秋风楼沉默地矗立着,与亘古流淌的黄河汾水、与脚下这片深厚的黄土地一起,继续见证着岁月的长河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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