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似水若烟
加过油后,一直下着的雨居然便停了,我们在路边的凉亭寻找停车点,猛一抬头发现路边有座牌写着“美丽叫水坑”。我们相对大笑,本来以为不知不觉错过了,却没想到,蓦然抬首,那村却在前面小山路。
放弃了路边休憩,我们想去看看十几年未曾再来的叫水坑如今变成什么样。十多年前有一次要去凤凰的路上拐进这个村子,是看当时驴团的帖子,站在路边,你能听到水流瀑布的声音,却找不到下去的路,到了2012年的春节,我们一家人又再次寻来,这时,叫水坑的名气已经渐渐打开,村民当起了导游,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热情的大姐,后来与他们一家成了朋友。如今,他们已经把茶店开到大路上,不在村里住了。原来的楼房就成了从游客变成朋友的人群偶尔暂停或者度假的地方。他们家的楼房也很意思,你看到的从路面进去的第一层,其实是他们家的第三层,进去之后还有往下走的两层,借着山势,依山而建,很是巧妙。
以前的泥巴路都修成了柏油路,两旁的房子多了起来,感觉却比以前拥挤,山路盘旋而上,路虽平坦,却觉得比从前难走,思来想去,那不是路的问题,是这十多年心态的问题。我们以前但凡别人能开上去的路,我们也从不怀疑自己的轻松驾驭;如今是觉得,但凡有一点难度,能不冒险就别冒险,不禁又想起自己曾经写过悟空传的一个标题《有多少人从“我不服”活成了“我认输”》经历越多,越知道自己的局限;看得越多,越明白自我的渺小。我们从豪情满怀,到胆小怕事,不过是一道差点以为过不去的坎。而已。
因为以前来过太多次,再历经十几年的变化和修缮,先生开起来就更加没有压力,因为心中有数,也是在重温以往的路径,但对于敏感的我来说,这种两旁房子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有种无路可退的窒息。以前的房子建得宽松,你能看到远处的深山竹林,视野开阔,心胸也觉得舒畅,一旦视线受到限制,山路盘旋蜿蜒又有点陡,心里不安与恐慌便随着路的升高而疯涨。但我怕影响先生的情绪,没有说出口,直到看到叫水坑的党群所在,有一片较宽阔的篮球场,我们便停下来,准备观一下景。
这次重来,一切都是陌生的,找不到记忆里的景物,也寻不着过往的感觉。不像是十几年前的原始森林叫水坑,倒像是几年前去过的惠州龙门县的南昆山。下车的时候雨刚歇,党群服务中心的水泥地还泛着青光,积水的洼里沉着碎云。空气里漫着土腥气,混着樟树叶子被泡发的清香,湿漉漉地往人鼻孔里钻。大概为了球不飞落山,四周竖起了网格,我正在透过网眼看山景,便听到先生惊喜的招呼我“快来,这里风景独好。”我绕到房子后面,禁不住对眼前的景色发出“哇”的一阵惊叹。
近处的山脊棱角分明,能看清松树用墨绿的针脚绣出的轮廓;再远些,山色便渐渐淡了,化作几笔水彩,与天际的云絮纠缠不清。最远处的那道山影,只剩下一痕淡墨,仿佛随时要被风吹散。近处的山峦还裹着雾气,白纱似的在半山腰浮动,偶尔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底下湿淋淋的竹林——那绿浓得快要滴下来。更远的峰岭则浸在雨后的岚烟里,如同宣纸上晕开的墨迹,边缘洇出毛茸茸的光晕。
我提议搬两张小凳子,我们在篮球场上坐下观景,顺便填一下经过四泡茶洗过的已经空空如也的胃部,一边吃面包聊天,还能边呼吸这夹杂着松针与各种树木的清香和雨后泥土的润湿,估计这每一口空气里都是满满的负离子。我自己先贪婪的深呼吸,边对先生说,这空气无法打包,但一定要先吸个饱。
风从层峦叠嶂间穿过,裹挟着竹叶、溪水和千年古树的絮语,最终化作耳边的一缕清凉,很想在这绿色的波涛里,沉入比山更幽邃的梦。屋檐还在滴水。一滴,两滴,落在台阶下的水坑里,敲出小小的回响。这声音衬得群山愈发寂静,仿佛它们正屏着呼吸,等某个隐形的画家来添最后一笔。殊不知,画家没有等来,却等来各种昆虫的奏鸣曲,深山茂林,外加天籁之音,这一刻,生动无比。
这面包还没吃完,刚想喝口水时,发现篮球场地面上的缝隙,钻出一只只比普通蚂蚁大好几倍的黑蚂蚁,看着有个白白的肚子与修长的脚,听了几起被蚂蚁咬伤的新闻,现在对这种小昆虫生出畏惧心理,这美景也不赏了,负离子也不敢多吸了,赶紧收拾回车里。先生还想继续往前,开了几段,我却生出逃离的心理,便选择匆匆下山了,旧景也不找了,旧物也不寻了,哪怕久别重逢,也只敢匆匆一瞥。
雨刷刚停,山就醒了。
“美丽叫水坑“的招牌突然撞进视线,
像一封迟到的情书,
邮戳还沾着十多年前的露水。
十几年前竹海吞没小径,
我是一缕误入的烟,
在绿浪里迷途,
与幽谷交换呼吸。
旧年竹影在苔痕里翻身,
认出我鞋底的陈霜。
山风突然安静——
一片悬在空中的落叶,

迟迟不肯,
落进新铺的柏油。
你添了那么多窗子,
也多了许多,
游客的脚步。
只是不知那棵七百年的老梨树,
新长的年轮里,
可还裹着,
那年初见时的惊呼?
雾气缓缓而来时,
整座山谷轻轻“啊“了一声。
原来重逢,
是两重时光的擦肩而过:
你向前走成了景点,
我往回走成了,
一个不合时宜的标点。
回到村口的凉亭,只有26度的气温,风便显得很凉快,与上午在高速的38度相比,实在让人有想煮水喝茶的冲动,只是貌似今日总在赶路,又没有坐下来好好说会话,凉亭的石壁上刻着潮汕工夫茶21式,喝一泡潮汕工夫茶需要既要有闲又要懂得冲茶的技巧。而时间往往是挤出来的,比如这一日,比如这一刻,只是哪怕是夫妻,也有言语不合,或者意见相左的时候,人生有些时候需要让过去过去,就要给时间时间。可是再沉得住气的人,也有难免浮躁的时候;再睿智的人,也要过心慌意乱的关卡。拍拍身上的灰尘,收拾有些忽然低沉的情绪,不管前路如何,但未来一定光明;不管心情如何,但吃饭是一定必须。又回到隆都吃晚饭,赶回家收拾露台与老妈一起喝茶才是最重要的。
有朋友总说,烟儿在撒糖,我知道现在是控糖时代,谁还敢撒狗粮,那是给自己挖坑。只是亲爱的朋友们,我只是想要做一个只记恩不记怨,只记喜不记愁的糊涂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