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抒发沦落之恨与人生感慨
剧本以白居易和花退红的相遇为契机，将两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真切地演绎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的主题。白居易被贬江州，远离京城，壮志难酬，内心充满抑郁和感慨；花退红从昔日的名妓沦为如今的商人妇，生活落差巨大，心中有着无尽的哀怨。他们在浔阳江头的相遇，彼此倾诉身世，都为对方的遭遇所触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种沦落之恨，不仅是个人命运的悲叹，更是对人生无常、世事沧桑的深刻感慨，引发了人们对生命意义和人生价值的思考。
三、对真挚情感的赞美与渴望
剧中虽然淡化了男女之情，但花退红对过去生活的回忆、对亲人的思念，以及白居易对花退红的同情、对自身遭遇的感慨，都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感。在冷漠的社会现实中，这种情感显得尤为珍贵，它是人们在苦难生活中的一种精神寄托和慰藉，也反映了作者对真挚情感的赞美和渴望。
蒋士铨《四弦秋》剧本有多个版本，且篇幅较长，以下是1993 年中华书局出版的《蒋士铨戏曲集》中《四弦秋》剧本的大致内容：
第一出《茶别》
登场人物：花退红、吴名世、乌子虚。
情节：长安名妓花退红年老色衰，嫁与九江茶商吴名世为妻。三春时节，吴名世要去浮梁买茶，不顾花退红留恋。恰长安茶商乌子虚来约其同往，花退红询问长安近况，乌子虚告知其弟已被征入伍，姨娘、师父均已故世，花退红伤感不已。
第二出《改官》
登场人物：白居易、薛存诚等。
情节：长安城中，宰相武元衡五鼓上朝时被刺身亡，白居易上疏请求捉拿凶犯，其他大臣恼其越分言事，乘机参他一本，白居易因此被贬为江州司马。在渭桥邮亭，友人薛存诚送别白居易一家，白居易诉说自己的忠心和遭贬的无奈，也通过薛存诚和捉拿盗贼的官兵之口，塑造了白居易正直的形象。
第三出《秋梦》
登场人物：花退红。
情节：吴名世去后音讯杳然，花退红夜深伏几而卧，其兄弟、姨娘、师父纷纷入梦，醒来后唏嘘不已。
第四出《送客》
登场人物：白居易、花退红等。
情节：白居易贬官一载后，在浔阳江头送客，听到邻船琵琶声，便邀演奏者上船相见，演奏者即为花退红。白居易问明其身世后，又不解她何以沦落至此，花退红便用琵琶倾诉自己的际遇，当唱到兄弟失散、姨娘病故时声泪俱下。白居易听后无限感触，因作长诗《琵琶行》。
《四弦秋》是蒋士铨在扬州安定书院任山长时所作（因唱词依曲牌而写，按习惯称为“填词”），在乾隆年间脱稿后，即由扬州富商江春的德音班排演，后来北京各戏班也常演出。虽然在演出过程中可能会受到昆曲等剧种表演形式的影响，但从剧作本身的体制来看，它属于杂剧范畴。不过，也有一些资料将其称为昆曲传统剧目。这可能是因为该剧在演出时采用了昆曲的表演形式和音乐唱腔，从而在昆曲的演出剧目中也有所呈现。但严格来说，从剧作的文学体裁和体制上（如四折、演员行当、唱腔宫调），《四弦秋》毫无疑问是杂剧。
《四弦秋》作为蒋士铨的代表作之一，在艺术创作上展现出独特的风格与深厚的造诣，其艺术特色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解析：
一、题材处理：忠于原典的创新重构
紧扣诗魂，以文入戏
全剧严格以白居易《琵琶行》为叙事核心，将 “江州司马青衫湿” 的诗意转化为戏剧场景。如第四出《送客》中，花退红弹奏琵琶、自述身世的情节，几乎是原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的舞台再现，同时融入 “兄弟失散、姨娘病故” 等细节，使诗歌的抒情性与戏剧的叙事性紧密结合。
删繁就简，聚焦情感内核
相较于马致远《青衫泪》、顾大典《青衫记》等改编作品中添加的虚构情节（如妓女与文人的爱情纠葛），《四弦秋》摒弃了 “才子佳人” 的俗套，仅以白居易贬官、偶遇琵琶女的经历为主线，突出 “同是天涯沦落人” 的悲剧共鸣，立意更显纯粹深刻。
二、结构布局：精巧凝练的杂剧体制
四折短剧，紧凑流畅
作为典型的杂剧作品，全剧分《茶别》《改官》《秋梦》《送客》四出，每出聚焦一个核心事件，情节环环相扣：从花退红的命运伏笔（《茶别》），到白居易被贬的背景铺陈（《改官》），再到花退红的内心独白（《秋梦》），最终在《送客》中完成双线交汇，形成情感高潮，结构如 “凤头猪肚豹尾”，短小精悍却张力十足。
双线叙事，时空交织
明线为花退红从长安名妓到九江商妇的沦落过程，暗线为白居易因直谏被贬的仕途变故，两条线索在《送客》中通过琵琶声交汇，以 “今昔对比” 的手法强化了 “命运无常” 的主题。例如，花退红弹奏时回忆长安盛景，与白居易被贬的失意形成对照，凸显社会阶层的共同悲剧。
三、语言艺术：雅俗共融的曲辞魅力
诗词化语言，意境深远
曲辞大量化用唐诗宋词，如《秋梦》中花退红唱词 “西风紧，北雁南征，听不得孤鸿叫一声”，化用马致远《天净沙・秋思》的萧瑟意境，又以 “梦断长安路，空留旧曲名” 呼应《琵琶行》“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的今昔之感，文字典雅且富有画面感。
口语化表达，情真意切
在描写人物内心时，又善用通俗口语增强感染力。如《茶别》中花退红抱怨丈夫 “你看他眼儿斜，心儿狠，全不记旧恩情”，直白如白话，将妓女从良后的无奈刻画得淋漓尽致；《送客》中她哭诉 “到如今，破画衫，旧琴弦，谁识当年花退红”，质朴的语言与悲剧命运形成强烈反差，催人泪下。
四、情感表达：以情动人的悲剧张力
聚焦 “沦落” 主题，引发共鸣
全剧淡化了政治斗争的背景，将重点放在人物的情感体验上：花退红从 “五陵年少争缠头” 到 “老大嫁作商人妇” 的落差，白居易从 “朝为谏官” 到 “江州司马” 的失意，本质上都是对 “理想与现实冲突” 的诠释。这种 “双重沦落” 的设定，让观众在悲剧中感受到普遍的人生无奈。
以 “音乐” 为媒，强化抒情
琵琶作为核心意象贯穿全剧，不仅是叙事道具，更是情感载体。如《送客》中花退红的琵琶曲从 “轻拢慢捻” 到 “银瓶乍破水浆迸”，旋律的变化对应着她身世的起伏，而白居易 “青衫湿” 的反应，则将音乐的感染力转化为戏剧的情感高潮，实现了 “曲中情” 与 “剧中情” 的交融。
五、舞台呈现：虚实结合的表演美学
极简布景，以意代形
作为文人杂剧，《四弦秋》注重 “写意” 而非 “写实”。如《送客》一折中，仅以 “浔阳江头” 的背景提示和琵琶声营造氛围，通过演员的唱念做打展现 “枫叶荻花秋瑟瑟” 的意境，体现了中国传统戏曲 “虚实相生” 的舞台特色。
角色塑造，细腻传神
剧中花退红的形象突破了传统 “青楼女子” 的刻板印象，既保留了其 “色艺双绝” 的特质，又通过 “梦兄弟”“叹身世” 等情节展现其内心的挣扎与坚韧；白居易的形象则侧重 “文人风骨” 与 “悲悯情怀” 的结合，被贬后的沉郁与听曲时的共情形成鲜明对比，角色层次丰富。
六、历史与文学价值：雅俗共赏的典范
从文学层面看，《四弦秋》证明了杂剧 “以诗为骨” 的创作可能性，为文人戏曲提供了 “化诗为戏” 的成功范例；
从演出层面看，其 “情词凄切，言足感人”（清梁廷楠语）的特点，既符合文人对雅文化的追求，又能通过通俗的故事和音乐打动普通观众，实现了 “案头” 与 “场上” 的统一。
总之，《四弦秋》的艺术特色既源于对传统杂剧体制的恪守，也在于对文学经典的创造性转化，使其成为清代文人戏曲中兼具思想深度与艺术魅力的代表作。
蒋士铨《四弦秋》以白居易《琵琶行》为蓝本，其唱词既保留了原诗的悲怆意境，又融入戏曲的艺术张力，尤其在《送客》一折中，人物情感表达更为跌宕。以下是剧中经典唱词及解析：
一、《送客》折经典唱词（角色是“旦”）
【新水令】
弄冰弦遣闷拨金钗，夜深沉惊动了官船主客。他那里招邀偏急促，俺这里梳裹欠安排。掠鬓提鞋，则一面旧琵琶，遮不住俺洗褪的桃花颜色。
此段以琵琶女自白开场，通过 “旧琵琶”“洗褪的桃花颜色” 等意象，暗喻其年华流逝、身世飘零。“掠鬓提鞋” 的细节描写，既展现仓促赴约的慌乱，又透露出风尘女子的沧桑感。
【折桂令】
住平康十字南街，下马陵边，贴翠门开。十三龄五色衣裁，试舞宜春，掌上飞来。飐鸦鬟紫燕横钗，蹴罗裙金缕兜鞋。这朵云不借风行，这枝花不倩人栽。
回忆少年时的风光：出身平康坊，十三岁便以舞技名动长安。“五色衣裁”“紫燕横钗” 等华丽辞藻，与当前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凸显命运的无常。
【江儿水】
玉笋斜飞处，珠盘乱落来。似雨声点滴泉声带，似人语凄凉莺声赛，似军声杂遝（tà，众多）刀声快。看信手低眉情态，这切切嘈嘈，说不尽心中无奈。
以 “玉笋” 喻指琵琶女的手，用 “雨声”“泉声”“军声” 等多重比喻，将琵琶声的复杂层次与人物内心的悲苦交织，生动展现其技艺的高超与情感的压抑。
【雁儿落带得胜令】
老伶工梨园两善才，小忽雷乐府双渠帅。五陵儿同催百宝妆，锦缠头一笑千金买。呀，但歌成击节碎金钗，但妆成借手添螺黛。甚冬郎媚得眼儿乖，甚秋娘妒得心儿坏。宴开酒污了芙蓉色，花开香迷了豆蔻胎。
追述往昔名动京城的盛况：与梨园高手齐名，王孙公子争相追捧。“击节碎金钗”“借手添螺黛” 等细节，既描绘奢靡生活，又暗含以色事人的辛酸。末句 “酒污芙蓉色”“香迷豆蔻胎”，以香艳笔触揭示繁华背后的空虚。
【收江南】
呀，算一年欢笑一年来，把春花秋月渐丢开。可怜人福过定生灾，叹从军弟幼姨衰迈，赴黄泉死埋，葬沙场活该。只留下江湖憔悴一裙钗。
总结半生浮沉：欢笑易逝，亲人离散，最终只剩孤苦。“福过定生灾” 点明命运的残酷，“江湖憔悴一裙钗” 则是对自身凄凉处境的哀婉概括。
【沽美酒带太平令】
冶游稀，闭绿台，冶游稀，闭绿台。洗红妆，嫁茶客。他一去浮梁不见来，守空船难耐。四弦收一声裂帛，曲终时低鬟重拜。料西船东舫不解，只一片江心月白。恁呵，做官人荣哉，美哉，为甚的青衫泪洒。兀呀，把一个白江州，今日里无端哭坏。教把普天下不得意的人儿泪同洒。
以 “裂帛” 收束琵琶声，呼应《琵琶行》中 “四弦一声如裂帛” 的经典意境。“江心月白” 的空寂画面，与白居易 “青衫泪湿” 的共情形成强烈反差，将个人悲苦升华为对天下失意者的悲悯。
二、其他折的情感片段
《茶别》折
〔山坡羊〕急煎煎雨僝（chán）云僽（zhòu）（不好的天气把人折磨），怨寥寥粉消红瘦，虚飘飘如家浪浮鸥，眼巴巴盼不到的文鸳耦。泪暗流，孤身不自由，红颜薄命，薄命从来有，谁似今朝落人机彀。含羞，又抱琵琶过别舟；难留，又是冤家不聚头。
描写琵琶女被茶商抛弃时的无奈，以 “雨僝云僽”“粉消红瘦” 等意象渲染悲苦，“抱琵琶过别舟” 的动作，既暗示其重操旧业，又暗含对命运的无力反抗。
《秋梦》折
〔前腔〕瘦婵娟啼痕暗揩，钝男儿珠泪似筛。同一样天涯愁惫，流落恨，怎丢开。
梦境中与亲人的虚幻重逢，通过 “啼痕暗揩”“珠泪似筛” 的对比，凸显现实中的孤独与思念。
《四弦秋》这部杂剧，受到历代文人的极大推崇。
清梁廷楠《曲话》评价 “《四弦秋》因《青衫记》之陋，特创新编，顺次成章，不加渲染，而情词凄切，言足感人，几令读者尽如江州司马之泪湿青衫也”，认为该剧摒弃了前人改编的陋处，顺次成章，虽无过多渲染，但情词凄切，极具感染力。
清杨恩寿《词余丛话》称 “此剧就本诗布局，组织香山（白居易号香山居士）本传，宪宗时事，绝无添设，自具波澜，洵（确实）足洗《青衫记》之陋。”（《青衫记》明代顾大典所著的传奇剧本，共三十出）肯定了其依据白居易《琵琶行》布局，结合历史事实，自然形成波澜，改掉了《青衫记》的弊病。
日本青木正儿《中国近世戏曲史》认为 “曲辞典丽，排场整洁，最入雅人之赏”，称赞该剧曲辞优美华丽，舞台呈现整洁，符合文人雅士的审美。
近人吴梅《霜厓曲跋》评价 “此记一切删薙（shān tì 删除），仅就《琵琶行序》及元和九、十年时政，排组成章，较马、顾二作有天渊之别矣”，将《四弦秋》与马致远《青衫泪》、顾大典《青衫记》对比，强调其依据原作及当时时政编排，成就远超其他二者。
不过，也有近人蒋瑞藻《小说考语》记《曲栏闲话》中说 “唯《四弦秋》直衍（演述）《琵琶行》，殊少烘托，似觉力薄”，指出该剧直接演绎《琵琶行》，缺乏烘托，显得力量单薄。我对这一批评不以为然。蒋士铨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没有将白居易的经典名作《琵琶行》生生演绎成庸俗化的“戏说”，保留了原作歌颂人性之美的主题。如此“直衍”何其可贵!第三折花退红梦中与亲人相见，是对原诗戏剧性的拓展，利用了戏剧舞台演绎人物内心情感的长处，弥补了原诗仅仅凭琵琶女自述来交代情节的单薄。
清代晚期著名诗人、书画理论家、戏曲家及戏曲理论家杨恩寿（1835年 – 1891年）所著《词余丛话》称《藏园九种曲》为 “诗之盛唐”，认为其在戏曲领域达到了如盛唐诗歌般的高度，是当时的杰出之作。《词余丛话》还评论说：“《藏园九种》，为乾隆时一大著作，专以性灵为宗，具史官才学识之长，兼画家皱瘦透之妙，洋洋洒洒，笔无停机，乍读之，几疑发泄无余，似少余味；究竟无语不炼，无意不新，无调不谐，无韵不响，虎步龙骧，仍复周规折矩，非凫西（贾凫西，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鼓词作家）、笠翁（明末清初著名的文学家、戏剧家、戏剧理论家和美学家李渔）所敢望其肩背”，全面评价了蒋士铨作品以性灵为宗，兼具史家笔法、画家妙处，在文采、音律等方面都有很高的水准。文学评论固然见仁见智，但蒋士铨《藏园九种曲》确实被后人高度赞美，不排除有溢美之词，但无可否认，九种曲奠定了蒋士铨中国古代文学家、戏剧家的地位。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铅山人今天纪念这位铅山先贤，自然与有荣焉！
清乾隆十三年（1748 年），蒋士铨二十四岁时，随父母游历，途经山东济宁，游杜甫祠堂，有感而发写下了一首诗：
先生不仅是诗人，薄宦沈沦稷契身。
独向乱离忧社稷，直将歌哭老风尘。
诸侯宾客犹相忌，信史文章自有真。
一饭何曾忘君父，可怜儒士作忠臣。
——《南池杜少陵祠堂》
这首诗高度概括和评价了杜甫爱国忧君的一生，表达了青年蒋士铨对杜甫忠君忧国的敬佩之情，以及对杜甫颠沛流离命运的同情。蒋士铨借对杜甫的赞扬，抒发了自己对爱国精神的崇尚以及对忠君忧国这一高尚品行的认同，从侧面反映出他自己也有着类似的家国情怀和对正直品格的追求。诗中 “独向乱离忧社稷，直将歌哭老风尘” 等句，既写出了杜甫的忧国忧民，也暗示了蒋士铨自己对国家和社会的关切。这种家国情怀，贯穿了蒋士铨的一生。《藏园九种曲》在选材和立意上别具匠心，充分体现了这一高尚的情操。怎么写是水平，写什么是态度。借用上述诗中一句话作为全文的结语：先生不仅是诗人！
跋
我的公众号经常会介绍一些与家乡铅山县历史文化有关的诗文典故，这类文章受众很少，一发就断崖式“掉粉”，但我乐此不疲。因为这是铅山人的文化渊籔，是铅山历史的瑰宝，如不将其展示和传承，铅山的文化自信从何谈起？最后，斗胆在先贤蒋士铨的大作之后，狗尾续貂，赋诗一首，以表景仰之意。附带说一下，按照古人的礼数，对先贤直呼其名是极不礼貌的，应该称官衔、字号或者家乡名代替。但时过境迁，现在我如果在文中称古人字号，那就有点另类，不合时宜，故且称故人名讳，大家都习惯，并无轻薄之意。
七律・咏蒋士铨
——拜读《藏园九种曲》
如椽巨笔写风烟，悲史忠臣三百年。
九种锥心词曲雅，四弦裂帛女伶怜。
临川梦短情难老，玉署心余月未圆。
欲赴藏园寻旧瓦，盛名偏伴寂寥眠。
【注】玉署心余月未圆；玉署，翰林院雅称；心余，原指蒋士铨字，此处为双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