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林氏的话,李太清当然很是惊讶。他把带血的羊皮袍细心翻看了许久,心中的疑点也就越来越明朗了。李毓昌的那份不完整的文稿,这带着血迹的皮袍,还有王伸汉那种虚伪的微笑,使他联想起了许多不正常的事情。山阳县为什么对我这样一个布衣百姓如此敬重?王伸汉与毓昌相识不到一个月,可王伸汉一下子就赠给了我一百五十两白银,这又是为什么?还有,毓昌在异乡暴死,我前去山阳扶灵,可毓昌的那三个亲随仆从为何都下落不明?那王伸汉又何故那么急促地催我将毓昌的灵柩运回来?这一个连着一个的疑团,都在说明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李毓昌死得不明不白。这里面,很可能隐藏着一个罪恶,一件阴谋。而要揭开这个阴谋,唯一的办法是要拿到确实可信的证据。
李太清怒火填膺了。武人的刚强气质,山东人的嫉恶如仇的性格,使他决定破釜沉舟,以一个布衣平民的身份,去抗一抗整个江苏省的大小衙门。他用十分果断地声调对含泪望着自己的林氏道:’侄媳,明日清晨,请乡邻父老们前来,一同开棺验尸。’林氏一惊。按照风俗,死人既已入棺,那就万万不可再动弹。但林氏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立即意识到,开棺验尸是为丈夫昭雪冤情的最可靠办法。于是,她看着李太清,坚定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林氏奔进灵堂,在丈夫的棺木前点燃了一大束香。当香烟缭绕、盈满了灵堂时,李太清已经把四邻的十几位家长请来了。看看人来得不少了,林氏突地冲着邻里家长们直跪了下去。李太清在众人的一片惊诧中言道:’毓昌侄儿在江苏山阳县察赈,突然暴死,这内中可疑之处甚多。太清断定,毓昌是遭人暗害而死。今天请四邻父老前来,帮助太清做个佐证,我要当场开棺验尸,望各位父老乡亲看在毓昌平日为人的面上,目睹太清开棺。’李太清的话使来者们都大吃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有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说:’我们早就对毓昌的死有怀疑。你只管大胆开棺,将来是福是祸,由我们两人承担。’李太清拱手致谢后道:’如此,便请大家看仔细。’然后取出一柄大斧,用力劈向棺盖的缝隙处,只听’扑’地一声,斧头牢牢嵌入缝隙。李太清暗中运力,用力往上一撬,’吱、吱’几声,大钉被拔动,棺盖就撬了起来。李太清往前挪动了两步,再向上一掀,搬开了棺盖。李毓昌的尸骨显示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天了,李毓昌的尸身并没有多大变形。众人仔细审视,李毓昌的十指都是青黑色。显然,这是中毒的迹象。李太清用一根银簪探入死者喉中,只一接触,银簪立即变成黑色,怎么擦也擦不去。林氏一见,泪如泉涌。李太清大叫一声:’侄儿呀侄儿,你死得冤哪!’乡邻们目睹了这一切,也都明白了李毓昌确系中毒身死,个个怒发冲冠,纷纷鼓动李太清速速准备直接向京城投状。
是夜,悄无人声,李太清一个人独坐在自己的卧室内闭目静思。侄儿横遭杀害,贪官因弊杀人,自己握有充分的证据,只要据理力陈,这冤仇是不难昭雪的。但是,自己将要去告的,上自总督、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下至藩臭、府道和州县各级朝廷命官,一个案子翻过来,将要伤害几十位实职官员,还要有十几个直接凶手可能被处极刑。这样大的官司,自己一个毫无靠山的平头百姓,能打得赢吗?如果打不赢,那……李太清不禁不寒而栗。他活了五十多岁,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了,还没听说大清朝哪位清官为了一个普通百姓的冤情,敢站出来参劾声势显赫的总督和巡抚。他一生去过的地方虽不是很多,但也知道两江总督、江南巡抚是何等的炙手可热。不用说他们的权势可以通天,也不用说他们的下属如何像众星捧月般地维护他们,只说他们在江宁的衙门那种辉煌森严的气势,就足以叫人望而生畏了。他们是轻轻跺一下脚、整个江南就为之震颤的人物哇!老虎的屁股如何摸得?太岁的头上怎敢动土?自己竟敢去投状参告他们,这不明摆着以卵击石吗?李太清陷入了沉思和矛盾之中。猛地,他突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毓昌侄儿为国为民敢于在虎穴内力拒贪官。难道我就不能以一死来为他伸冤?这样大的冤仇竟然隐忍不报,那贪官污吏岂不更加跋扈横行?为国为民为自家,都不能不挺身迎险,力抗群魔。我倒要看这群虎狼官吏能把我怎么样?’他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要一个人远途跋涉,去京城都察院投状鸣冤,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纵使碰得头破血流也决不回头。
九月底,李太清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繁华的街市上,行人络绎,商幌招展。正阳门外的大栅栏一带是商户云集、戏楼栉比的地区,再往西不远就是会馆、旅馆的天下。从全国各地来京城办事的平民百姓,大都喜欢在这里落脚。李太清也在大栅栏西边的观音寺街找了一家小店住了下来,住下来之后,他便立即向一个店小二打听去都察院的路程及投状的规矩。这店小二是一个热心肠的小伙子,听说李太清要去都察院打官司,不觉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并言道:’那都察院可不是好去的地方,要到那里告状,就得先滚钉板,上得大堂,御史老爷一声吆喝,能把胆小的人吓背过气去。问起案来,老爷拍,衙役叫,动不动就按下打一百大板,活人进去都得脱层皮。最可怕的是那些老爷们一不高兴,就把告状的连人带状子送回原籍,结果是白白跑到京城挨一顿打。所以我劝你要是没有太大的仇,还是别去碰那个钉子。’李太清没怎么多说,只问清了去都察院的路程,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托人写好的状纸拿出来,逐字逐句推敲一番,就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出了小店,顺正阳门一直往北,再经过长安左门往西拐,便看见那威武庄严的都察院了。从辕门到大堂,都察院的大门全部敞开,站班的军丁校尉,持刀按剑,横眉立目,把本来就威严得吓人的衙门衬托得更加令人生畏。李太清心一横,将写好的状纸展开,高高举过头顶,毫无惧色地走进了都察院的大门。站班的军丁们见告状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似乎都有些同情,堂威声喊得不太高,并且也没有让李太清滚钉板,就让他进入了大堂。这天掌印的是一位老御史,他详细地询问了太清告状的内容,心中不觉暗暗称奇,自忖道:’这位老先生胆子也太大了,怎敢一状把江南大大小小好几座衙门都告了呢?那两江总督乃是正一品大员,比都察院都御史品级都高,如何告得下来?’可细听李太清的口述,又觉得人家说得义正辞严,并没有什么离格的地方。老御史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将状纸收下来,令李太清回旅馆等候消息。
李太清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张状子很快震动了整个都察院。坐堂的那位老御史接下了状子之后,马上就将状子呈给了都御史。都御史一看这个状子,不但牵扯到几位封疆大吏,而且状上所述的情节也十分恶劣,不敢怠慢,立即与其他都御史共议处理办法。一位资历颇深的御史道:’该状所述事实干系重大,吾等谁也不好轻率处理。老夫以为,此状应火速送往军机处,并转呈皇帝陛下御批。’众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点头表示同意。就这样,李太清的这一纸状,于当天中午就送到了军机处,而在第二天的早晨,状子就又出现在嘉庆皇帝的御案之上。
嘉庆帝是九月下旬回到北京城的。回到京城之后,几乎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而奏折里面的内容,却又往往叫他很是不愉快。他曾一边批看奏折一边问鄂罗哩道:’公公,莫非这普天之下,就没有一件能让朕高兴一下的事情发生?’鄂罗哩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嘉庆又自顾道:’看来,能让朕高兴的,也只有大美人及小美人了。’故而,嘉庆将急待批阅的奏折处理完之后,就去找晓月和晓云高兴去了。说实在的,任何男人和晓月、晓云这样的女人相处,恐怕都会很高兴的。嘉庆帝虽贵为至尊,但终究也是个男人。晓月、尤其是晓云那不断更新的床第花样,常常使得嘉庆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如此一来,嘉庆高兴是高兴了,但身体却难免有些吃不消。因为他不仅贪恋晓云的放荡不羁,他同时还贪恋晓月的温柔娴静。一个年届五十的男人,如何能敌住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女人?好在晓月、晓云这一对姐妹,也并非是那种一味地放纵情欲的女人,凭心而论,她们对嘉庆帝的身体还是顾怜有加的。纵是如此,嘉庆帝也每每感到龙体亏得紧。就说今天吧,早上一起来,他就觉得有些疲惫,既然如此疲惫,他也就不想去批阅什么奏章了,可不知不觉地,他还是踱到了乾清宫。
鄂罗哩早在那儿恭候。嘉庆随口问道:’鄂公公,今天可有什么急待批阅的奏折?’鄂罗哩回道:’禀万岁,今天只有一件奏折急待批阅。’嘉庆闻言心中有些高兴,只一件奏折,批了不就完事了吗?然而,当他拿起那件奏折时,他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他拿的,正是都察院奏报的李毓昌被害案。不知是都御史平日与江南督抚有矛盾,还是都察院对黄河赈济亏空一事久有不满,这道奏折措辞十分激烈,建议皇上亲自审理此案,以惩贪官污吏。嘉庆读罢,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他对黄河水患本来就心有余悸,他费尽心机筹款送到江苏,原为安定民心,换取个明君的声誉,他又亲自部署,令铁保选员察赈,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到都察院状告江南官府通同舞弊,连自己一向信赖的铁保也被卷了进去。他更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山阳县令,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谋杀省派大员,并且居然受到上自督抚、下至府道的庇护。这样下去,江南的吏治将如何整顿?像李毓昌这样的清正官吏哪里还有活路?他越想越气,不觉动起怒来,将都察院的奏折狠狠地掷在案上。
鄂罗哩见皇帝突然震怒,慌忙跪倒,口中言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嘉庆虎着脸指着那奏折问道:’这道折子你可看过?’鄂罗哩道:’奴才已经看过,见案情太过重大才将它放在了急办折内。’嘉庆愤愤地道:’江南官吏,个个该杀!’鄂罗哩道:’万岁息怒!奴才以为,这奏折所言,仅是山东李太清一个人的举发,究竟是虚是实尚未定论,万岁不必如此震怒!’嘉庆’啪’地一声把手击在案上道:’鄂罗哩啊鄂罗哩,朕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此事如果不实,谅李太清一介布衣也不敢进京越衙上控。一个平头百姓,一下子告到了封疆大吏的头上,他有几个脑袋?’鄂罗哩吓得再也不敢抬头了。嘉庆坐到龙案上,把那份奏折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又从奏折后取出了附录的李太清原状,认真批阅,对内中的细节进行了仔细推敲,之后,嘉庆断定,李毓昌的死一定大有文章。作为一个皇帝,他深知吏治不正对封建王朝是一个多么大的危害。自登基以来,他曾三令五申要吏部制定整顿吏治的章程,但有关章程制定了一大摞,各地方官吏的贪污受贿、营私舞弊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直至今天发生了布衣百姓冒死参告封疆大吏的怪事。如果对这件事情等闲视之,那么举国上下就不会有一块清白的地方了。不久前发生的广兴和英纶两案,嘉庆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他托着李太清的状子,开始考虑如何发落。按惯例,这样的案子可以原件发回都察院,责成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三法司会审,但是三法司掌印官员的官阶仅与两江总督相同,让他们秉公究查恐怕有困难。发到江苏省让他们自审呢,更为不妥,那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告状者倒霉。看来,这个案子也只有自己亲自过问了。
于是,他提笔在奏折上批道:’江南官府历来作弊成风,早该查究。李毓昌暴死案疑窦甚多,必有冤抑,亟须昭雪。李毓昌在县署赴席,何以回衙后遽尔轻生?王伸汉厚赠李太清,未必不因情节支离、欲借此结交讨好,希冀不生疑虑。李毓昌之仆李祥诸人,俱为厮役,王伸汉何以俱代为安置周妥?其中难保无知情、同谋、贿嘱及灭口情弊。黄河水患殃及数县,灾区官吏,不思与民解忧,反而层层克扣,亦属事实。朕屡降旨,派人察赈,孰料察赈委员竟遭暴卒,致使区区布衣赴京控告督抚大员,案关职官身死不明,总应彻底根究,以其水落石出。’写罢,又发了一道给山东巡抚吉纶的圣旨,责令他把李毓昌的尸体运到省城,详加检查,查清致死原因。
圣旨发下后,他仍感到不放心,又降了一道急旨,着刑部吏部会同把山阳县知县王伸汉及有关人证调进京城,由军机大臣与刑部直接审讯。他在圣旨里特别强调李祥、顾祥及马连升是案中关键,务必不令其逃逸或自尽。待把这些圣旨拟好发出后,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嘉庆感到一阵燥热,便叫过守在身边的鄂罗哩道:’公公前去军机处传联口谕,李毓昌一案要尽速查清。朕当三日一催,五日一问,倘若断得有误,休怪朕的宝剑不留情面。’鄂罗哩恭恭敬敬地记下了圣谕,出去传旨了。嘉庆又低着头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起身找晓月、晓云出气去了。
且说山东巡抚,很快就接到了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这位在山东做了数年最高执政官的吉纶,接到圣旨之后,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经验里,日理万机的皇帝是不可能直接插手一个地方上的案件的,何况告状的人仅仅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但是皇帝的圣旨白纸黑字,如何能够怀疑?他暗暗想:不知这个李太清花了多少钱才弄到了这样一道圣旨。他却也不敢违旨,当即就派出了一队兵丁,护送一位六品的执事官,前往即墨押送李毓昌的灵柩,又亲自下令让按察使衙门选拔五名有经验的作作,共同检验李毓昌的尸身。数天以后,李毓昌的灵柩运到了省城济南。吉纶亲自监督验尸。无数胸中燃着怒火的山东人,纷纷从各地赶来观看。他们为自己的同乡无辜被害感到气愤,要亲自看一看李毓昌是怎么死的。
仵作班的领班是一位须发已经全白的老人,据说这位老人在山东桌台衙门当了一辈子的作作,断过无数疑难案件,被人尊为’活神仙’。其余四名作作也是从各府里抽来的验尸能手。这五名作作稳稳地坐在棺木前的长凳上,似乎胸有成竹。卯时二刻,巡抚的大轿来到了。巡抚大人吉纶今天显得特别严肃,他刚下得轿来,便传令百姓人等须在棺木三丈以外围观,不得向前拥挤,同时还告诫维护现场的军丁,只要百姓等没有越过界限,不得用皮鞭乱抽乱打。吩咐完毕,吉纶就稳步走向高擎着的一柄青龙华盖伞下,传令开始验尸。许作们熟练地打开了棺材,发现尸身已经腐坏,只有骨殖尚且完整。细检各部骨殖,大部分已经变为黑色,唯独胸骨是暗黄色的。几位忤作似有难色,互相对视了一眼,那位老仵作却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把铜尺来,在尸体头骨上量了几下,又用手扒开保存完好的头发,仔细察看,看罢,指着头部对其他四位仵作耳语了几句,那四位仵作连连点头。老仵作这才走到吉纶面前禀报道:’回禀抚台大人,李毓昌遗骨已验毕,全身骨骼青黑,系砒霜中毒所致,唯有胸骨暗黄,说明死者是在毒性尚未攻心之前,即因他故而亡。查尸身、脖颈间,依稀可辨布带紧勒之痕迹,可断为在服毒后尚未身死之前又遭布带勒缠而死。据查山阳报呈的案卷,谓李毓昌是在房梁上自缢而死。然而,凡自缢者血阴直入发际,今观尸体发际血阴不全,不似自缢而亡,显然是人死之后,被外人抱持悬挂在房梁之上。以此推断,李毓昌之死绝非轻生自缢。’
吉纶听罢,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将李毓昌的尸骨暂用冰块镇起来,妥为保存,以待上宪复验,然后命仵作填好尸单,连同自己亲自主持验尸的经过一齐封装好,仍派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往京城直呈皇帝御览。
就在吉纶顺利验明李毓昌死因的同时,刑部派出提调王伸汉与其他人证的差官们却遇到了不少麻烦。提调王伸汉倒没费一点气力,到了山阳就将他拘禁了,但王伸汉的心腹仆人包祥却闻讯逃遁了。刑部缉查人员追到包祥的老家山西平遥县,也没有发现踪迹,亏得是山阳县那位被王伸汉废了的教谕章家璘在暗中提示,缉查人员才在河南商丘东郊的一个小村镇中拿获了包祥。马连升的下落也十分难找,费了几备周折才在河北省定县把他抓了起来。另外的两名仆人李祥和顾祥,则分别在长州和宝应县被找到拿获。这样一来,江苏省的大小官府也即刻沉不住气了。
首先沉不住气的是两江总督铁保,他深悔自己一时轻率,照准了江苏巡抚的报帖,为了尽力挽回损失,铁保亲自下令到山阳县,将山阳县合衙差吏都拘禁起来,分头质询,希望能得出个像样的结论来。谁知拷来问去,折腾了许多时日,竟没有发现一点线索。江苏省巡抚汪日章见总督重新过问此案,也坐不住了。他本性就又懒惰又糊涂,不想从头查起,只把藩、臬二司找来询问。藩台杨护所能知道的,只有他那位钓鱼的幕僚告诉他的消息,待进一步追问时,那位幕僚竟不辞而别了,故而这位杨藩台大人,在汪日章大人面前,支支吾吾地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桌台胡克家因收了王伸汉的贿赂,只一口咬定他是根据淮安知府王谷的验尸单结案,并不知道内中的详情。及至找到了王谷,王谷又把事情一骨脑儿地推在了王伸汉的身上。等到汪日章想起应直接找王伸汉商议对策时,王伸汉早被提解进京了。就这样,整个江苏省官府,凡是沾了山阳凶案边的,没有一个不战战兢兢地等候着朝廷的最后决断。
而此时的北京城,最引人注目的话题,正是这个山阳凶案。奉皇帝亲笔谕令,军机处派出三名军机大臣会同刑部,审讯从各地押调进京的有关案犯及人证。王伸汉自知不管说不说实话,自己看来都免不了一死,所以横下一条心来,一口咬定李毓昌是自缢。及至会审大臣拿出李毓昌的骨殖来揭穿他的谎言后,王伸汉又干脆一问三不知,把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包祥、李祥和顾祥等,也是守口如瓶,尽管他们知道事情经败露了,但谁也不肯说出实话来。
幸亏主审的那位军机大臣目光敏锐,他看出在所有人犯当中,那马连升是个最胆小的人,于是就决定从马连升这里突破。一连五个通宵,连审带吓,连摆证据带拉拢劝慰,总算撬开了马连升的嘴。马连升把谋杀李毓昌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供了出来。审讯官员见他所说的与验尸结果完全一致,就以这个供辞为依据,分头对王伸汉等人加紧追问。在人证物证面前,几个罪大恶极的凶犯不得不投降了,分别招供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几个人的口供碰在一起,连细节都十分吻合。刑部觉得这个案子头绪已经清楚了,就将审理结果具折报给了嘉庆皇。
说来也巧,嘉庆帝几乎是同时接到了刑部、两江总督及江苏巡抚的三道奏折,奏折上都是报告对李毓昌一案侦审的结果,但内容却大相径庭。刑部与军机处的会审结论,情节清楚,证据确凿,主犯王伸汉等人俱已画押,可谓是真相大白。嘉庆不觉点头赞许。而两江总督的那份奏折,却是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打开一看,折上奏道:’万岁严旨缉查山阳凶案,奴才窃思李毓昌暴死实为可疑,恐系王伸汉为掩饰克扣赈银之罪,在酒席宴中投毒,致使毓昌饮毒而亡。但几个月来,奴才遍询当时同席之人,竟没有一人提出线索。奴才又抓捕当日宴席之厨役人员,严加审讯,终亦无结果。故席间投毒之疑,似可以摈弃,内中是否还有其他隐情,奴才正留意缉查,待访得实信后再行禀报……’
嘉庆读罢奏折,勃然大怒,大骂铁保昏聩糊涂已极,省中发生如此大案,竟然毫不觉察,乃至案情已然真相大白,还在那里痴人说梦。嘉庆大骂之后犹不解气,提起朱笔来批道:’铁保身为封疆大吏,昏聩无能,如痴如盲,着将铁保即刻就地革职,发往乌鲁木齐效力赎罪,旨到即行,毋庸申辩!’可惜了这位在大清朝也可称得上是德才兼备的铁保,只因李毓昌一案,不仅污了他大半生的清名,也彻底毁了他锦绣的前程。虽然他在嘉庆十五年六月又被起用为叶尔羌办事大臣,七月又擢升为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总理天山以南八大城的军政事务。但好景不长,嘉庆十九年,嘉庆帝以’仍前溺职,不能屡恕’的罪名,将铁保革职,发往吉林,交吉林将军富俊派拨当差。铁保发配吉林后,闭门思过,终日以学字书法自遣。直到嘉庆二十三年,铁保才得以还京,授司经局洗马。
道光六年,他以三品卿衔退休,七十二岁时病卒。
嘉庆帝发落了铁保之后,又拿过了江苏巡抚汪日章的奏折。嘉庆一连读了两遍,竟不知这位汪巡抚到底说了些什么。原来,汪日章在这奏折中,忽而东拉,忽而又西扯,一会儿埋怨总督不明,一会儿却又责怪皇台无才,中间还时或夹杂着一些请安的话语,显得不伦不类。一句话,全折对案件没有一点结论性的意见,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实在叫人猜不出他的想法。嘉庆不由得震怒起来,自顾吼道:’汪日章啊汪日章,朕留你在江南何用!’吼罢抓过笔来疾速地写道:’汪日章身为巡抚,于所属有此等巨案全无察觉,如同聋聩,实属年老无能,难堪布政重任,着即革职,夺去俸禄,永不叙用!’
就这样,嘉庆一下子便罢黜了两名声势显赫的朝廷大员。接着,他也不想再与军机大臣及刑部商议,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图又做了如下的批断:’即墨新科进士李毓昌,奉委察赈,一身正气,为民请命,不避斧钺,不肯捏报户口侵冒赈银,断然拒绝重贿,居心实为清正,宜为群臣之表,特令赏加知府衔,优厚安葬。’写到这里,嘉庆激情冲动,诗才滚涌,笔走龙蛇,写出了一首五言长诗,题名为《悯忠诗三十韵》:
君以民为体,宅中抚万方。
分劳资守牧,佐治倚贤良。
切念同胞与,授时较歉康。
罹灾逢水旱,发帑布银粮。
沟壑相连续,饥寒半散亡。
昨秋泛淮泗,异涨并清黄。
触目怜昏垫,含悲览奏章。
恫痴原在抱,黎庶视如伤。
救济苏穷姓,拯援及僻乡。
国恩未周遍,吏习益荒唐。
见利即昏智,图财岂顾殃。

浊流溢盐渎,冤狱起山阳。
施赈忍吞赈,义忘祸亦忘。
随波等疾狗,持正犯贪狼。
毒甚王伸汉,哀哉李毓昌。
东莱初释褐,京邑始观光。
筮仕临江省,察灾莅县庄。
欲为真杰士,肯逐黩琴堂。
揭帖才书就,杀机已暗藏。
善缘遭苦业,恶仆逞凶芒。
不虑干刑典,唯知饱宦囊。
造谋始一令,助逆继三祥。
义魄沉杯茗,旅魂绕屋梁。
棺尸虽暂掩,袖血未能防。
骨黑心终赤,诚求案尽详。
孤忠天必鉴,五贼罪难偿。
瘴恶法应伤,旌贤善表彰。
除残警邪惠,示准作臣纲。
爵锡几龄焕,诗褒百代香。
何年降甲甫,辅弼协明扬。
诗写罢,嘉庆又谕令山东巡抚吉纶采石造碑,精工刊勒,立在李毓昌墓前,以为万世垂念之志。一个封建帝王,为一个臣属作这样的长歌,是极其罕见的;而又将此诗造碑立于墓前,则更是绝无仅有之举。由此可见嘉庆帝对此案的重视程度了。
嘉庆帝一气呵成了《悯忠诗三十韵》之后,觉得有些劳累。稍事休歇片刻,他又接着批断道:’感念李毓昌中年为国殉身,未留子息,也未有亲戚兄弟,特旨恩赐其妻纹银两万两,以为抚恤。毓昌族叔李太清,万里奔波,参告庸臣俗吏,忠义气节可嘉,着即赐武举人功名,以示奖掖。原山阳县知县王伸汉,承办赈务,捏开浮冒,从中侵饱,甚至将不肯扶同舞弊之委员起意杀害,实属凶狡。行凶之后,又以巨金贿买上司,遮掩恶迹,贪黩残忍,莫此为甚,着立处斩决,不得宽贷。其家产尽数抄没归官,其子息不论长幼俱发往伊犁,以泄幽愤。原任淮安知府王谷,身任方面,知情受贿,同恶相济,罪不可宥,着处以绞立决。王伸汉仆役包祥,助纣为虐,狼狈为奸,阴谋毒狠,罪大恶极,处以斩决。李毓昌仆役李祥、顾祥及马连升,为虎作伥,残杀忠良,一律凌迟处死。其中李祥一犯尤为此案紧要渠魁,着刑部派司官一员,将其押解山东即墨,在李毓昌坟前行刑,摘取心肝致祭忠魂,以泄众愤。’
嘉庆一口气写完了对全部案犯及受害者的处理意见,心头总算舒了一口气。但他感觉到,既然这个案子已经公开化了,不如再惩处几个有地位有影响的大官,以作为震慑贪官庸臣的榜样,所以又降了一道圣旨,将江苏藩司杨护、臬台胡克家、两江总督府同知刘永升一同革职,发往河工效力。这些该惩处的官吏都惩处完了以后,嘉庆又想起了山阳县那位不肯与王伸汉同流合污的教谕章家璘。在贪官污吏成群的地方,居然有这样一位出污泥而不染、敢于坚持正义的小吏,实属难能可贵。于是嘉庆又特别降旨,将山阳县学教谕章家璘送吏部引见,以知县之职任用。后嘉庆又在谕旨上明确写道:’着山阳县学教谕章家璘,以山阳知县之职任用。’嘉庆想,有章家璘这样的人知山阳县,山阳当会旧貌变新颜了。
山阳李毓昌一案,在嘉庆年间、乃至整个大清朝当中,也是少有的巨案之一。嘉庆处理此案,可谓迅捷、果断,也很是彻底。只是,他作为一个封建帝王,虽然在惩治贪官污吏方面,不怎么手软,但是,他却无法从根本上做到防患于未然。他惩处了一批贪官污吏,可另一批新的贪官污吏又冒了出来。似乎,他惩处得越多,新的贪官污吏也就越多。在他以后的年月里,从朝廷到地方,贪污腐败之事几乎是层出不穷。对此,嘉庆也只能是望天长叹、无可奈何了。
嘉庆自处理妥了李毓昌一案之后,心中常常是惊喜交加。喜的是,李毓昌一案他处理得还算完美,多多少少起到了抑恶扬善的作用。而事实上,自嘉庆关于李毓昌一案处理的圣谕在京城公布之后,一些忠正的官吏确实是挺起了腰板,而那些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受此震慑,也一时有了不少收敛,故而,朝野上下的的确确出现了一时的繁荣景象。当然,这种一时的繁荣景象究竟能维持多久,那似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嘉庆心中惊的是,地方上的那些贪官污吏,竟无法无天到了将上峰委派的大员毒杀的地步。比较起来,嘉庆心中的惊着实要比那喜大得多。所以,出现在晓月和晓云面前的嘉庆,便常常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晓月私下里对晓云道:’妹妹,陛下整日为国事烦扰,好不开心,我等姐妹要设法让他高兴才是。’晓云赞同道:’姐姐所言极是。自李毓昌一案暴露之后,陛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同我们尽兴地玩耍了。’晓月道:’听说,陛下近日常去永寿宫那边听后妃们唱曲。我们姐妹也为陛下唱上一曲如何?’晓云道:’但不知陛下是否愿意聆听……’晓月道:’以前,陛下倒是挺喜欢为姐替他唱曲的。’晓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一连串发生了这么许多事情,陛下的心情许是同以往大为不同了呢。’晓月笑道:’那就死马权当活马医吧。’晓云却没笑,表情一时还很严肃:’姐,你刚才说陛下近日常去永寿宫,是不是陛下已经讨厌我们了?’晓月听了她有些心慌:’好像,还不至于吧……听说,陛下也只是去那儿听曲,未曾听说他曾留宿于哪个妃子身边……’晓云接道:’如此说来,陛下近日不是常常独宿一处吗?’晓月低低地道:’听鄂罗哩鄂公公说,陛下近来确然没有什么女人侍寝……’晓云忙道:’既如此,我们就当尽速使陛下高兴才是。’晓月道:’为姐也正是这个意思。’可怜这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虽然幸蒙皇上恩宠,但一有风吹草动,却也免不了提心吊胆的。其实,是她们误会了皇上。嘉庆对她们的宠爱,不仅没有丝毫的衰减,反而如烈火干柴一般,越烧越炽盛。
一天午后,嘉庆在观德殿处理完一应干事之后,就又转悠到二晓的住处来了。他来的时候确实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的本意,也不是来找她们寻欢作乐的。他只是不知不觉地、下意识地就信步走到这里来了。就他一个人,连那如影随形的鄂罗哩也不在身边。他刚刚举步迈入房内,就听见了一曲如泣如诉的歌声,那歌词咬得非常清楚,一字一句嘉庆听得真真切切。嘉庆举目一看,就见那晓云身着罗纱,正站在厅堂中央,旁若无人地自顾吟唱着。歌词很短,只有四句。晓云唱了一遍又唱了一遍。这四句歌词是:
莫道红颜多薄命,
人情到底惜芳魂。
生前禁得君王宠,
死后犹沾雨露恩。
嘉庆拍手道:’唱得好,唱得妙!只是,在朕听来,此曲未免有些悲伤之意。’晓月迎上道:’陛下如何听得此曲有悲伤之意?’嘉庆道:’两位美人虽为红颜,却亦如朕一般,活得好好的,如何有薄命、芳魂之叹?那生前、死后两句,又分明蕴蓄着许多的悲伤……’晓云吁道:’吾等姐妹,虽红颜如玉,但终日囿得此处,每每与寂寥为伴,这生,又与死何异?’嘉庆笑道:’小美人如此一说,朕便全明白了。尔等是在怨朕近日不常来与你们玩耍,对否?’他走过去,将晓云揽在怀中,’小美人休得怨朕。近来国事多舛,朕实在抽不出空来陪伴你们……’晓云嘟哝道:’陛下既如此忙碌,为何却有空前去永寿宫听曲?’嘉庆笑道:’这定是那鄂罗哩多嘴了,朕是去过永寿宫几次,但也只是听曲而已,小美人又何必耿耿于怀?’晓云仰头道:’陛下所言不虚?’嘉庆道:’朕一言九鼎。’晓云即刻招呼晓月道:’姐,快将你作的小曲唱给陛下一听。’嘉庆闻言,来了精神,’朕最喜欢听大美人唱曲了。但不知大美人所作何曲?’晓月轻言道:’奴婢昨夜难眠,草成四句小曲,还请陛下不得取笑。’嘉庆忙道:’大美人尽管唱来,朕当洗耳恭听。’晓月对着嘉庆施了一礼,然后腰摆柳、手兰花、樱唇轻启,娓娓道出四句小曲来:
香魂欲断凭谁续,
花魄揉残不自持。
休讶荒唐云雨事,
巫山入梦已多时。
嘉庆笑道:’好个休讶荒唐云雨事,巫山入梦已多时。朕,往日也曾做过如此美梦。只是,那香魂、花魄两句,似仍有责朕之意。’晓月也笑道:’陛下不常来抚慰,奴婢香魂只得欲断,花魄也只好揉残了。’嘉庆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一切当是朕的不是了。’言罢,又一手将晓月搂在怀里,朗声言道:’听了两位美人的小曲,此时又拥两位美人人怀,朕倒也不禁想起一首诗来。’二晓齐言道:’陛下所想何诗?’嘉庆道:’两位美人听朕一句句道来。’嘉庆所咏,也是一首七言小诗:
肉可销魂骨可怜,人生只恐不当前。
得成比目何辞死,
愿作鸳鸯不羡仙。
话音甫落,晓月便惊叫道:’妹妹,陛下此时已相思难受呢。’
嘉庆帝的脸上又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主子高兴了,奴才自然也跟着高兴。鄂罗哩见皇上整天笑嘻嘻的,自己的心中便也跟着喜滋滋的。突然,皇上道:’朕要封晓月、晓云为妃。’
虽然嘉庆亲口对晓月、晓云说了要立她们为妃,但她们却并未把它认真地当成一回事。不是说她们不想做皇上的妃子,大凡呆在皇上身边的女人,有几个不想晋升为妃?而是她们心中清楚,要想成为大清皇帝的妃子,对她们而言,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清律规定,所有汉人女子,一律不得为后、为妃。虽然历朝历代,也有例外之事,但这例外当中,又包含了多少曲曲折折?故而,晓月和晓云,也只把皇上的那句话当作是一种酒话,顶多,以为皇上当时只不过是一时激动或高兴随口说说而已。殊不知,嘉庆帝却是十分认真的。他当时是那么说的,也真的就是那么想的。他当然知道,要想把自己的所想变成现实,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虽然至尊无上,说一句话能顶一万句,但若有大臣王公搬出清例条文来,他也实在有些棘手。还有,他若真的立二晓为妃了的话,对后宫那边,也应有一个较为合情合理的解释。总而言之,这件事情要办将起来,麻烦事是非常多的,而有些麻烦,恐一时还难以预料。
不过,嘉庆也还算得上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更何况,他打心眼里确确实实地想把二晓立为妃子。若二晓真的成了妃子,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同她们二人同起同宿了。于是,他秘密地找来鄂罗哩及一干亲近大臣,将自己的这个意思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问众人道:’朕的这个主意,可行否?’一千大臣顿时面有难色,互相对觑了片刻,终也无人应答。只有鄂罗哩心中暗喜,因为二晓是他亲自举荐给皇上的,如果二晓成了贵妃,他鄂罗哩岂不更加得到圣上的宠信?故而他见一干大臣无人言语之后,重重地咳了一声道:’老奴以为,圣上至尊九州,欲立二女为妃,岂不是寻常小事?’嘉庆点点头,不觉看了鄂罗哩一眼,又转向众大臣道:’诸位爱卿为何都沉默不语啊?’礼部大臣迟疑了一下,终于上前一步道:’陛下此举,正如鄂公公所言,本为小事一桩,只是,有些麻烦之事,当妥为处理才是。’嘉庆笑道:’朕召诸位爱卿前来,正是要想妥一些处理的办法。诸位爱卿可有何良策献上?’
嘉庆巧妙地将’立’与’不立’之事跳过,径自问起可有办法来。一干大臣也只好顺着皇帝的思路小声嘀咕起来。嘀咕了大半天,才勉勉强强地嘀咕出一个暂行办法来,那就是,各人分头去做那些有可能持反对意见的王公大臣的工作。嘉庆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但自己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向着众人道:’如此,便请诸位爱卿多多辛苦。事成之后,朕定然论功行赏。’待一干大臣走后,他又小声地对鄂罗哩道:’鄂公公可要常常催促他们。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望公公费心些许。’鄂罗哩即刻道:’陛下请放宽心。老奴就是跑散了这把骨头,也悉心为圣上效劳。’嘉庆笑道:’有公公这句话,朕就放心多了。’还别说,半个月之后,这事情还真的有了些眉目。如果不是嘉庆突然间得了一种怪病的话,那晓月和晓云姐妹还当真成了大清皇上的爱妃了。也许,这就叫做’好事多磨’吧。只不过,在人间,又有多少事情能真正地称得上是’好事’呢?